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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蕾莉亚号忽然摇晃了七八下。
“戴森单元启动了。”铁红缨说。
“要去哪里？”袁乃东问。
铁红缨在空中虚点几下，光影交错中，一幅立体图像出现在两人眼前。
火红的太阳占据了图像的大部分，连带两人的脸都被映红了。在太阳面前，长五千米，宽两千米的630202119号戴森单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铁红缨放大了它，能够看见推动它的八台发动机，还有凹陷处的三艘宇宙飞船：奥蕾莉亚号、追击塞德娜号、墨该拉号。一连串的轨迹和数据出现在图像上，清晰地展示出戴森单元正在离开现有轨道，以极快的速度，沿着一条弧线，穿过日冕层，去往太阳色球层的某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袁乃东指的是示意图中，戴森单元正飞向一个管状的黑色结构，“冕洞？”
“是的。”铁红缨解释说，“我从铁族手里夺取了戴森阵列之后，来到这里，发射了三颗太阳探测器，运行在高中低三条轨道，对太阳进行全方位的观察。冕洞、日珥、耀斑等都是重点观察对象。这个冕洞是我到以后才出现的，裸猿一派叫它提西福涅，很古怪的名字。”
“不古怪，你不知道它的来历。希腊神话里，复仇三女神，分别是墨该拉、阿勒克托和提西福涅，是奥林匹司诸神都不愿意得罪的狠角色。”袁乃东说，“关键是裸猿一派穿过冕洞要去哪里？去那里干什么？”
冕洞是日冕层中的特殊结构，与周围相比，电磁辐射较弱、温度较低、密度也较低。冕洞不是永久性的，寿命长的可达一年，直径也有大有小。在远紫外线波长下，冕洞呈现出黑色，看上去宛如通向太阳内部的无底深渊。它实际上是太阳磁场的开放区域，其磁场线一端发自于太阳，而另一端则进入无尽的宇宙中去，太阳内部的带电粒子沿着磁场线喷射而出。
冕洞在太阳的两极地区很常见，眼前所见这个位于赤道地区的孤立冕洞，则属罕见。袁乃东估计它的直径有1 000千米，深度则超过200万千米，看上去就像一根贯穿日冕层的又细又长的管子。
此时，戴森阵列-奥蕾莉亚号-追击塞德娜号-墨该拉号联合体已经飞到“提西福涅”冕洞的洞口，然后毫不犹豫地飞了进去。
“这一招妙啊。”袁乃东说，“戴森单元原本是为在近距离围绕太阳工作数亿年准备的，使用了无数最为先进的制造技术，能耐数百万度的高温，是太阳系里已知最耐高温的设备”
铁红缨补充：“日冕层温度达百万摄氏度，而冕洞的温度是比周围低很多，正是穿过日冕层的最佳路径。再加上冕洞顶端温度最高，越靠近色球层，温度越低，到色球日冕过渡区的底部只有几万度的样子。到那里飞船本身的耐热设备就够用了。”
“所以，周绍辉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有九成的把握。只要扛过了最初的高温区，也就是此时我们飞过的地方，后边就安全多了。”袁乃东说，“你感觉热吗？”
铁红缨瞅瞅四周，疑惑地反问：“你感觉热吗？”
袁乃东悻悻地耸耸肩，说：“现在的问题是，穿过日冕层后，周绍辉要到哪里去？”
“是太阳色球层的一个地方。”铁红缨指着立体图像的下方，“那里。”
“那个凸起是什么意思？”
“一个正在形成中的太阳耀斑，是提西福涅冕洞形成后发现的。裸猿一派叫它‘厄里倪厄斯’。”
“太阳耀斑？厄里倪厄斯？希腊神话复仇三女神的总称。阿勒克托驾驶墨该拉号飞船，穿过提西福涅冕洞，去往形成中的厄里倪厄斯耀斑。周绍辉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提西福涅冕洞在你抵达后出现，厄里倪厄斯耀斑在提西福涅冕洞形成后出现，这不应该是巧合，而是事先知道。考虑到太阳的庞大与复杂，这背后得有多少年的观测数据支撑，多么准确的公式和预测模型来推演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个戴森单元可是你从铁族那里夺下来的。”
“我只是奉命。”
“陆费轩的命令，还是裸猿一派的命令？”
“你对裸猿一派有意见啊？”
“我见识过裸猿一派的所作所为，不得不对他们保持警惕。”
“就在刚才，陆费轩给我发来秘密信息，要我警惕周绍辉和他的裸猿一派，问我到太阳这边来干什么，要我查出人工愚蠢计划的全部内容。”
“这也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袁乃东说。
“他还告诉我，你在墨该拉号上。”铁红缨看着袁乃东，莞尔一笑，“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那边等你的原因。”
这笑容令袁乃东心醉神迷。旋即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沉吟片刻，抬首道：“难道他们是去炸掉太阳？”
碳铁之战发生以来，碳族炸了火卫一，铁族炸了泰坦尼亚，碳族炸了地球，铁族炸了月球：炸星球似乎成了某种流行。以裸猿一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炸掉太阳，与铁族同归于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不可能的。”铁红缨摇头道。
就算铎晶体能把整个戴森单元连同三艘宇宙飞船的每一个原子都转换为能量，在太阳上炸出两三个地球那么大的空洞，但对于有130万个地球那么大的太阳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微不足道。用不了多久，可能只需要几分钟时间，那两三个地球那么大的空洞就会被高热的等离子体重新填满，就像它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我们去找周绍辉。”
“周绍辉很可能是唯一知道计划全貌的人。”
“那好，我们……”
“等等，”铁红缨侧耳听了片刻，抬手把一幅画面放到了空气之中，“红犼军团申胥司令申请进入了奥蕾莉亚号。”
“这个时候来？”
画面上，申胥后边跟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红犼战士。
“让他进来，看看他想干什么。”铁红缨说着，命令奥蕾莉亚号的主控电脑打开了飞船与戴森单元的对接口。
申胥带着四名红犼战士钻进了奥蕾莉亚号。在他们身后，八名红犼战士呈作战队形散开，又有两队红犼战士从远处运来四门重型火炮，对着通往奥蕾莉亚号的通道。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吓住我们？”袁乃东说道。
红犼军团司令申胥大踏步进入奥蕾莉亚号，四名经过军事化赛博格改造的红犼战士紧随其后，怀里抱着一种没有见过的新式武器。奥蕾莉亚号的内部空间并不大，突然增加的五个人令空间更加狭小。
申胥司令一边走，一边说：“周绍辉、阿勒克托、瓦利都不懂军事，我是裸猿一派里边唯一懂军事的。他们目标远大，是为了整个碳族。我不是特别理解他们，尤其是他们那些高深又晦涩的理论。什么量子什么太阳耀斑什么中微子，我统统不懂。但我知道他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碳族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下去。”
袁乃东说：“生命存在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吗？倘若生命存在的目的仅是如此，那细菌和病毒可比我们这些复杂生命要成功得多。”
“别跟我讲大道理，听不懂。”申胥站定，说，“我只知道，我得替他们看着点儿前进的路，替他们把挡道的狗一一清除掉。”
“瓦利挡着你们的道儿了？朱诺城的人挡着你们的道儿了？”
“不是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的原则，还真是简单。”
“情报组截获了一份秘密信息，是陆费轩发给这位铁红缨小姐的。信息里说，陆费轩怀疑人工愚蠢计划，怀疑船长别有目的。”申胥冷哼一声，“怀疑船长，就是对船长的不忠诚；怀疑船长，就是怀疑裸猿一派；怀疑裸猿一派，就是对裸猿一派的不忠诚。很久以前，我就对陆费轩有所怀疑。这个人加入裸猿一派的目的不单纯，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是在利用裸猿一派，达成他自己的目的。现在，果然被我抓住把柄了。”
申胥挥了挥手里的纸条，仿佛挥着一面胜利的旗帜，“我有理由怀疑，你，你们，不忠于裸猿一派，会对裸猿一派不利，会对人工愚蠢计划不利。”
“我不是裸猿一派的成员。”袁乃东说，“所以就谈不上忠不忠诚的问题。”
“我也不是。”铁红缨说。
对这样的回答，申胥似乎吃了一惊，“你们还是碳族吗？身为碳族，怎么能不为地球报仇？怎么能不为碳族去打败铁族？现在宣誓还来得及。我，裸猿一派军事主管，红犼军团司令申胥，在此命令你们，命令你们现在宣誓，宣誓加入裸猿一派，宣誓永远忠于裸猿一派，永不叛离。”
“我拒绝。”铁红缨和袁乃东异口同声地回答。
“不是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申胥恶语带凶狠。他挥一挥手，四名红犼战士举起了手中略显臃肿的武器。“人工愚蠢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半点儿差错。”红犼军团司令申胥命令道，“干掉他们。”
四名红犼战士闻声而动，扣动扳机，那武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呜鸣声。
袁、铁两人早有准备。单就个人身手而言，他们现在是太阳系里一等一的高手。在申胥喊出“干掉”两个字时，他们已经根据当下的种种情况，预判出四名红犼战士和申胥接下来的所有动作。两人没有语言交流，甚至眼神交流也没有，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袁乃东如大鹏展翅一般扑向司令申胥，而铁红缨则把四名红犼战士作为攻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