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三驾马车”的人,都知道何申、谈歌爱唱戏。唱京剧是这二位老兄的拿手活儿。作为京剧票友的谈歌就不提了,何申兄的嗓子很豁亮,唱起戏来是有板有眼的。一次在北京开会,中国作协翟泰丰书记与谈歌、何申合唱京剧《智斗》选段,何申兄扮演阿庆嫂,他唱的一段女腔,引得了满堂的喝彩。我故乡的一位“仙人”说,装男像男、装女像女的人大福大贵。果然,何申兄事事顺遂,好戏连台。
何申兄生来一副富贵相。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说话却极和善。他自称是我们“三驾马车”里的胖马。与其说是胖马,不如说是驾辕马。他既是我们的老兄,又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和带头儿人。何申兄既能做官又能作文,在文坛也不多见。他当过承德地区文化局局长、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后又任承德日报社社长。他对我说,他这个社长不是挂名,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财、物一把手。他白天工作,而写作时间只能挤到晚上了。他在单位宣布一个规矩,有事在单位办,谁也不能晚上找他,敲门也不见。果然晚上没人敢打搅他。他家门口写着“请勿打搅”。后来,我听别人说,单位里求他办事,不给他送烟送酒,因为送了,也会被何申退回来。碰上这位刀枪不入的领导,手下人很为难。后来有些聪明人发现了秘密,何申也是“吃礼”的,他吃另外一种“礼”。有的记者从基层听到一些有趣的好故事,就兴致勃勃地跟何申讲,何申听得入了迷,还拿小本子记上,不久就写进小说里了。这个讲故事人的一些小事让何申开了绿灯,慢慢地,求何申办事的人都给何申送“故事”礼物。
何申兄是个故事篓子。大家开会碰到一起,他总是讲一些新段子,荤的、素的都有。何申兄讲逗乐的故事不动声色,他不笑,等大家都笑开了,他才微笑起来。何申小说的幽默源于他深厚的生活积累。何申写乡镇干部系列,故事情节连贯逼真,有人以为他当过乡镇干部。何申是在天津海河边长大的城里人,上山下乡的年代,使他一头钻进承德地区的山沟子。天津调老何回城做文艺干部,老何太爱这块儿山乡了,时光已将他变成了地道的山乡汉子。他小说中的一些故事,大多是他的亲身经历。
何申说他是在1969年春节之后,由天津到承德山区插队的。他插队的那个村是满族聚居村,在村里生活、劳动,也为后来创作打下了根基。他特别留意观察满族妇女的装束,女人头发梳得很特别,凡是结了婚的妇女,头发都是光溜溜地流向两边,在脑后打一个弯儿,像公鸡尾巴一样翘起来,特别有意思。他住在社员家,吃在社员家。秋收的晚上,队长敲钟分粮,他就胳肢窝下面夹条口袋去场院,分回粮去村口的石碾子上磨成面,下锅做饭,吃饱喝足之后就到村里能说会道的山民家串门,听他们说故事。这一干就是五年。
按常理说,何申是知青作家,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写知青生活小说?何申这样对我说:“我没有把自己当知青,而是一个农民。像梁晓声、叶辛等知青小说名家,写北大荒的风雪、贵州苗寨风情,是那么有气势,那么美丽丰富。这样的环境和感受,我们这里没有,没法与那些地方比。我只能写农民日常平凡的劳动。”这就形成何申特色的文学作品。后来他进了承德市,当地区文化局局长,利用职务之便,他把承德地区两百多个乡镇基本跑了一遍。有一年年底下乡,汽车行至半山腰,翻到沟里。何申福大命大,连伤也没有,爬出来,喊老乡们把车抬上来,司机问他还往山里走不走,何申呵呵一笑:“阎王爷不收咱们,咱就照旧赶路。”就是这次下乡,他的历险记感动了基层干部,为他讲了一些县城年前年后的景象,才使他写出了《年前年后》这样的精品。
有一次,何申在乡下看到乡干部在审一伙赌博的农民。何申就去看。乡干部问赌徒:“你们为啥总赌?”赌徒无奈地说:“我们的手痒痒。”乡干部就让人拿来盆子,让赌徒们蹲在地上往盆里抓土!赌徒们拼命抓土,手抓破了,委屈地问:“这是啥政策?”乡干部说:“这是土政策!”何申一听就笑了,记在心里,将这个独特有趣的细节写进了电视剧《山乡女法官》里,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今年,何申兄又应著名喜剧演员赵本山之邀,写了十五集的电视连续剧《一乡之长》,这是赵本山主演的《一村之长》的续集。此剧由赵本山主演,现已拍完与观众见面了。赵本山见到何申就喊:“何大人!我得由村长升乡长!”何申就笑。说荤笑话,赵本山都得管何申叫师傅。这一声“何大人”是从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那里学来的。这里面的和珅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在涿州开会,作家李功达逗何申说:“你贪污了朝廷那么多金条,还写什么小说啊?”何申愣了愣,就笑了。可也是,后来何申走到哪儿先声明:“我不是那个和珅。那个和珅太臭了。”我和谈歌看到他天真的样子,也乐了。何申一本正经地说:“咱是凭劳动拿稿费,可不能学那个和珅!”
何申兄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三口之家,日子美美满满。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何申兄跟我谈起足球,便说起家庭。何申很少与妻子拌嘴,可一看足球,看到半夜,因为他总爱评论几句,不免就与妻子发生争吵。一看足球就吵,后来何申就忍着不看了。本来挺和睦的家庭,不能让“足球”插足。我听后直笑。
在“三驾马车”里,谈歌兄是一个散漫的人,爱喝酒,一动感情就容易失控喝多。一般情况下,我能管得住谈歌,在特殊情况下,谈歌不听我的,可只要何申兄说话,谈歌便不喝了。那次在北京开会,谈歌喝多了,醉着,还命令我将桌上的两瓶“二锅头”打开再喝。我到另一屋将何申喊来,何申兄不恼不怒,和颜悦色地劝说一番,谈歌醉着也不拂何申的面子,就答应不喝了。何申一走,他又喊上酒了,何申朝我递眼色,我就明白了,把酒瓶子藏起来。谈歌弯着腰到处找酒,没找着就躺下睡了。我知道,何申兄是怕谈歌喝伤了身体。谈歌醒后对我说:“何申大哥是咱们永远的大哥,他对咱们是呵护。”时间久了,这种爱护就变成了一种情感的力量,彼此间相互信任和鼓舞。
何申是全国人大代表,走到哪里都会问一些社会问题,记在小本里留着开人代会时送提案。记得我们去福建参观访问,何申在买车票困难时掏出了“代表证”,得到了列车长的特殊照顾。躺在卧铺上,何申兄对我说:“这份优越待遇是好,可咱也得替老百姓说点儿话。”后来在人大的各种会议上,何申送上了好多提案,其中有出版法方面的,也有婚姻法方面的,还有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他都认真地送上去,还盯着上面的反应。这不光是一个作家的责任,还有心灵或精神需要。营养心灵,写出反映农民的好作品,是何申的愿望。他在一篇文章的结束语中说:“我们伴随着中国农村走过了这一重要时期,未来肯定是十分美好的。若干年后,当人们回想起这一段日子时,如果有人提到,当年有个姓何的写过不少关于乡镇干部和农民的小说,拿来再看看,我就十分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