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陈琼新诗集《荣光》
前几年,诗坛曾出现许多怪异的现象,即便对诗歌再不关心的人,也难免要耳闻“梨花事件”“韩寒与诗人们的骂战”“诗人裸诵”这样的字眼。这些被概括为“网民恶搞诗歌”和“诗人自我恶搞”的事件,曾使诗坛无比尴尬地凸现于公众的视野之中。当代诗歌何以受到公众的集体嘲讽和冷遇?本来被称为中国文学之精华的诗歌为什么会遭遇如此境遇?这不能不是当代文学理论家们思考的问题。
我以为,这其中有社会的因素,比如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在精神导向上的迷失,一段时间,很多诗人把诗歌当作表达个人情感的私事,放弃了社会责任担当和崇高的价值追求。但是,这还不是根本原因,更根本的原因,是当下一些诗歌在思想价值、道德价值、人格尊严、社会情感、审美追求等基本元素方面的极度缺失,在这种背景下,诗歌远离公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读陈琼的新诗集《荣光》便有了特别的意义。之所以说这部诗集具有特别的意义,是因为在一片俗不可耐的几近低俗的诗风中,《荣光》以高亢激越的吟唱,发出了一个诗人关注社会关注时事关注国家命运的铿锵之声,这与那些纯属表现“自我”的浅吟低唱,明显地拉开了距离。它表明,即使在诗风日下的今天,我们依然有一批有责任有情怀的诗人们选择了对精神高地的坚守,在这支坚守者的队伍中,我以为军旅诗人陈琼就是一名立场坚定的战士。他以自己的《荣光》向社会表明,什么才是面向大众的与时代精神同步的诗歌创作。
陈琼是一名军人,长期的军营历练,使他的军旅诗创作中蕴含着军人特有的阳刚之气和铿锵有力的节奏。作为一名部队指挥员,他的名字过去曾见诸于军内外的各类报刊,且有多部诗集问世。但是,我真正系统地阅读欣赏他的作品,还是他的这部命名为《荣光》的新诗集。《荣光》分为《英雄碑》《血国》《征途》《我是一个兵》《军礼》五章,可以说是清一色的军旅诗。其中,有对历史的回望,有对现实的颂赞,有对军旅生涯的记忆,有对生活哲学层面的深思。字里行间,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澎湃的诗情,更有诗人对祖国对人民对党对军队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挚之爱。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诗人看到想到的不仅是历史往事和忠烈英名,更有“在长街流动的欢喜/在广场播种的仁爱/镌刻成心中参天的雄姿/让中华民族复兴的梦想/如坚实的丰碑/深耕在华夏大地/生长成中华儿女的/世代安康与繁荣。”(摘自《英雄碑》)在北京卢沟桥边、在南京古城墙下、在井冈山的哨口、在延安宝塔山上,诗人看到想到的决非仅仅是历史的背影,更多的是昨天给今天的警示和我们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读《荣光》的感受,我以为渗透字里行间的是诗人满腔的**。诗歌,作为一个民族情感诉求的古老道具,可以兴、可以怨、可以哀、可以怒。但是,作为军旅诗,从汉唐时代边塞诗起,历来都是冲锋的号角,进军的鼓点,启人心智的钥匙,催人奋进的音符。军旅诗的传统,可以说代代传承。衡量军旅诗质量优劣的标志,人们往往把能否朗诵看作重要的尺度,而朗诵的同时能否引起听众的心灵共鸣,又常常成为诗作能否具有影响力的关键。但是,近些年来,确切地说,自从几年前那些云山雾罩的“朦胧诗”出现以后,诗歌写作从关注时代的宏大题旨,一步步滑向只关注诗人“内心”的境地,随之出现的便是诗歌意义和思想价值的全面丧失。我们有的诗人们,更是直接地把“个人写作”推向了极端。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刊载诗歌的报刊上,仿佛只要分行排列的汉字就是诗歌。于是,阅读诗歌、朗诵诗歌时的那种审美快感,今天已经**然无存。有些人在写作时,对无聊的生活细节加以分行论述,也把其冠之为“诗歌”,于是,诗歌创作的门槛便被大大降低,诗歌本来所具有的魅力也便黯然消失。这样的一些庸俗不堪的“诗”,当然人们不屑于“歌”之“诵”之,这或许是这些年朗诵这一形式从艺术表演中消失的直接原因。
然而,陈琼的《荣光》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全部诗作都适于朗诵,因为他的诗行里渗透的是**。这种**,既是对理想信仰发自内心的膜拜,也是对英雄精神的向往。他的《英雄碑》,在对历史的凝望中,展示了我们这个民族不甘屈辱的奋斗史,表现了中国人民奋发进取的精神。而在《血国》里,诗人通过对卢沟桥、南京城、圆明园这些记述民族耻辱的地方加以描述,无疑向世人敲响了警世之钟,那就是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受屈辱,落后就要亡国。诗人通过点燃历史的记忆,从而唤起我们这个民族的不屈意志和进取精神。
《荣光》的第三章《征途》,实际上更像一部完整的战争史诗,诗人从标志人民军队创立的南昌城头的第一枪写起,一直写到新中国成立时的开国礼炮,举凡井冈山上反围剿、延安保卫战,白洋淀、狼牙山,地道战、地雷战、三大战役等等,这些与军史相关的标志性事件,一个个都以诗歌形式加以艺术再现。读者阅读这样的一些诗篇,在回望烽火硝烟中汲取精神的力量,得到英雄主义和理想信仰的滋养。从而明白革命胜利来之不易,也更加明白作为新的一代我们应当担负的历史责任。比较起来,第四章《我是一个兵》和第五章《军礼》更多的是军旅生活的片断记忆,这些片断记忆,同样表达了诗人对崇高的向往,对“红色精神”的追寻,对理想信仰的叩问,以及坚守神圣使命的决心。这些诗因**饱满,因此,读之诵之,朗朗上口,能给人一种力量,从而也更加贴近大众。
渗透于《荣光》中的有一种一以贯之的精神力量,那就是对理想信仰的追寻和对英雄精神的推崇向往,而这一点,在当今的诗歌创作中更显得弥足珍贵。之所以说它弥足珍贵,是因为从上世纪80年代末起,英雄精神几乎被置于一个被嘲讽的地位,相反,在诗歌领域,反价值、反崇高、反英雄的倾向成为一种思潮。新世纪以来,当互联网成为社会文化传媒以后,诗歌的境遇几乎被弃之荒野,代之而起的是短信、微博、流行歌曲这些常常将时尚文化与精神垃圾一起呈现的东西。在这种语境下,诗歌的韵律、节奏、意境、美感、语言等等这些诗歌本体上的基本内容,已经无人问及。也就是诗歌的生态环境被大大破坏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荣光》的创作,是诗人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在推崇一种诗人的尊严和价值取向,是在对新诗的情感和美丑标准进行重新的确认和引领,也是在自觉地做净化诗歌生态环境的工作,所以,从这个方面讲,《荣光》的价值就超乎了一本诗歌出版的原有意义。
此外,《荣光》的特色,还表现在诗人深层的哲学思考上,引哲理入诗,以诗表现哲学思考,也是《荣光》一大特色。比如,在《英雄碑》中,诗人写道:“无论今天的天空/能飘扬多么优美的祥云/历史的历史/不是床前的明月/再多的喜悦/也无法覆盖/曾经真实岁月的沧桑”这是对历史更深层次的思考。在《灵魂与肉体》中,作者的诗句如警钟长鸣:“在热闹的如今/有些人/满嘴红色故事/见一片乌云/便迷失方向/因一丝私欲/便跌进陷阱/喝母亲的乳汁/吃精细五谷/本已长大成人/如今却依然/吃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肉体肥肥胖胖/骨子却软里巴叽/不仅身体出了毛病/更是精神和灵魂有了变异。”这些作品,虽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它引人思考发人深省,读后让人过目不忘。
党的十八大报告对文艺工作者有着重要论述,概括起来是十六个字,“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荣光》的意义,在于作家在自觉履行一个诗人的神圣使命,他把一种精神贯注于自己写作的政治立场和理想信念之中,以自己的辛勤耕作,张扬一种正气,倡导一种理想精神。我想,我们的诗坛如果多一些如陈琼这样的诗人,中国新诗创作一定会出现另一番崭新气象。
(原载2014年3月17日《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