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上了剑山,这是我们第一次登上剑山,以前在山下也只是听长辈们闲暇时提起过剑山上面的规矩,和剑山的历史,只是记性不太好,大多都忘得干净了。
只知道我们上了剑山之后,一路上都颇为凶险,剑山之上是剑冢,那些看似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剑,所散发的森然剑气,只有我们三人拼命抵抗,才能勉强往前挪动前行,想要登上这座剑山之巅,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看到了剑山上的孤魂野鬼了,与其说孤魂野鬼不如说都是些不人不鬼的存在,只是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衣不蔽体,双目猩红,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就冲过来想着撕碎我们。
虽然他们也都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破旧的也只能勉强遮挡住身体,但他们的眼神无神,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的游**在整座剑山之上,他们看见了我们,又好像没有看见我们,没有嘶吼与谩骂,没有怜悯和惊讶,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他们的眼神无神的像是一具尸体一般,看到我们的时候,无神的目光从身上扫过,让我们心中一阵的别扭,看着这些人,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别样的情绪,我们难不成也会变得跟他们这样吗?
又往前走了好一段路,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在休息,不是不想加快脚步,只是越往前走,受到的阻力就越大,以至于从我们刚登上剑山时的一日三里,到如今的三天还行不足一里之遥。
阻拦我们的不单单是这一路上的剑气还是身心上的折磨,周围荒芜的地貌让我们心中每天都会增长一份压抑,我们开始担心,担心这股压抑会冲垮我们,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又是好几天,这些天我们都没能再往前走一步,大多时候只是三人相互依偎的抵御是不是刮起的剑气风暴,这几天中,又遇到了好几个人,他们不同于刚进入剑山时的那些人,他们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
“你们这么年轻,就进入剑山,不合规矩。”这是一个伛偻老人说的,从他的脸上我竟然看见了久违的微笑,心中的压抑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一些。
“现在外面是什么时候了?守山人又是那个?”另一个老人神情古板,只是眼神中有些藏不住的慈祥。
这是来到剑山这么久,唯一与人交谈的机会,我没有说话,因为已经好些天不曾说话,喝水,声音沙哑的厉害,嗓子都有些疼,没有一点说话的欲望,哪怕对方是这么多天第一个与自己说话的。
李孝北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到了他们的问题,也不知道这小子如今什么境界,一路走来,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带着我们两个往前走,有些时候我不禁在想,我好像不是来帮他的,反倒是一个拖油瓶。
李孝北这家伙也确实了解我,每次就只是拍拍我的肩头,但这就足够了,我看着眼前的两个老人,没有开口去问,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这里距离剑山之巅还有多远,只是安静的跟她站在一边,看着李孝北与两位老人侃侃而谈。
两位老人似乎也好些年没说过话,心里头积压着好些年没能更人说的话,这一次遇上了我们,刚好一吐为快,故而我们三个也再次休整了半个多月,这段时间,有两位老人的庇护,到时也不必担心剑山上的剑气风暴的威胁,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也是我在剑山上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李孝北学问很大,平常除了练剑,就知道这小子喜欢捧着几本圣贤书,坐在院子里看,我跟她就坐在一旁,我不爱看书,但对下棋倒是兴致盎然,与她对弈之时,虽然每次都会被她杀个丢盔弃甲,但却乐此不疲,有时候我就在想,我是喜欢下棋,还是喜欢跟她下棋。
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的一段路都有两位老人保驾护航,也算是安安稳稳,一直又往上不知走了多远,两位老人忽然驻足停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古板与微笑,看着我们三人,轻轻招了招手,看样子是不打算直接将我们送到山顶了。
离开了两位老人,我们三人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举步维艰,也好在前些日子在那两位老人的庇护下,境界修为也提升了一些,倒是可以给李孝北这小子分摊一点压力。
在往上的这段路就在没见到什么孤魂野鬼了,兴许是因为位置过高,从而更加荒凉,剑气风暴比之下面要更加频繁不说,其威力也在逐步递增,幸好我们有三个人,不然早就被困死在半山腰处了,也怪不得山下老一辈的守山人每每提及外界都是一副向往的模样,可真正让他们穿过剑山离开,一个个原本向往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不懂的恐惧,现在我们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再往前走了两里路,我们不在前行,并不是不想,而是以我们当时的境界,再往前走也只是找死而已,于是,我们在原地停留了整整半年的光景,也不知道我那个唠叨师父怎么样了,是不是整天担心他这个开山大徒弟是否死在剑山里头。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我们三人的境界自然不可能在半年之中一步登天,但对于剑道的理解无异于重获新生一样,毕竟当一个人设身处地的待在一个环境之中后,专心一件事总会得到回报,虽然我们三人境界只是往前迈出一小步,但有了剑道大成的支持,我们三人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这一走,我们三人注定要走向三个不同的结局,只是那时候,谁又能知道未来如何呢?
她死了,为了救李孝北,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将李孝北推开,而她却被一把剑穿过胸膛,她就这么死了,死在我面前,死在了李孝北怀里,我看着李孝北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她一起走了,我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被一柄剑刺穿胸膛的她,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怨恨李孝北,若不是他执意要入剑山,她就不会死,哪怕一辈子待在李家剑山下做一个守山人,那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可我又怪不得李孝北,因为是我们自己选择跟来的,于是我疯了,我的思想开始混沌,我的眼神开始浑浊,我开始失去方向感,失去认知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中慢慢流失,我抓不住。
我的眼前开始恍惚,忽明忽暗,想往前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痕,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支离破碎。
跟着一起破碎的还有李孝北,还有这座带给我无尽痛苦的剑山。
她死后,李孝北将她埋在那座断崖之上,那里是这一路走来唯一没有剑气风暴侵扰的地方,她躺在这里,应该能睡的很安稳,之后李孝北提着她的剑,朝着山顶的方向失心疯一样的跑去,剑气毫不留情的划过李孝北的衣服,皮肤,好端端的一个人,没跑多远浑身浴血,像是从血池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残留的理智冷漠的注视着李孝北的背影,他好像也疯了,只是为什么就算是疯了还是想着要出去呢?外面到底有什么?名利吗,果然人是会变的。
我成了这座剑山中众多孤魂野鬼的一员,我没有嘶吼谩骂,没有怨天尤人,只是每天坐在断崖上,旁边就是她的坟墓,只是微微突起的一个坟包,之前这里还有一把剑,是李孝北的,只是我嫌看着碍眼,就给丢掉了,我看着山顶的方向,李孝北这小子还好吗?是不是真的出去了,他这么厉害,一定还活着吧。
我坐在这里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我以为李孝北出去之后还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已经是二十七年之后了,李孝北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下巴也冒出了胡子,远处来看倒是像个读书人。
李孝北提着酒,跟我说了一些让我不高兴的话,原本我以为这二十多年的沉寂已经杀死了当初的自己,让我足够冷漠,说出一些报复他的话,可当李孝北说出那句,出去看看吧,至少死也要死的体面一点的时候,我才发觉,当初的自己好像是杀不死的,只是他藏了起来,藏的很深,一直到现在他才出来。
李孝北离开后,我跟他当年一样,失心疯一般的跑向山顶,路上的剑气风暴划伤了我的身体,我却感受不到痛苦,只是一味地往前冲,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我要出去。
可当我来到山顶,山顶上什么都没有,还是空****的,只是能看见有一块巨石之上放着一把剑,我走了过去,这柄剑好眼熟,好像是她的剑。
我开始犹豫,我只需要在往前走出一步,我就能获得自由,获得所有李家人都羡慕的自由,可当我扭头眺望山下,似乎看到一座矮坟,在我离开之后彻底无人知晓。
可我还是出去了,出去的第一件事,我找上了师父,他老了,但还是那么唠叨,看见我,他先是不信,扭过头在转过身后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拉着我的手,就想小时候一样,同我说了很多很多这些年的事儿,我只是安静的听着,近三十年的困死剑山,已经将我当年所有的心气都磨平了。
我跟我师父说:“我出来只是想最后见见您,这些年困阻剑山,让您老担心了,但我还要回到剑山上,那里有些东西得有人看着,不然活着真不如死了。”
我师父看着我,眼神中出现一丝恳求,他想让我留在山下,毕竟我自幼就跟着师父长大,如师如父的老人实在不想看着我在吃苦头,但我去意义绝,师父终究还是没能留下我。
听说我师父死了,死在了上次杀死李孝北师父的那个人手里,死状并不凄惨,好在留了个全尸,原本我认为剑山不单单磨平了我的心气,还一同杀死了我所有的感情,让我足够冷漠的面对世间给予我的所有打击,可当我用手摸了摸脸,双手一片湿润,我哭了?
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我,沉寂多年的心脏又再一次被抓在一起,不断地捏碎重组,我疼的喘不过气,不,倒不如说我哭的喘不过气,无声的哭泣让我浑身颤抖,我跪在地上磕头,疯狂的磕头,似乎只有磕头才能缓解我内心的疼痛,头磕破了,鲜血顺着脸淌了下来,混合着泪水整个人狰狞而又滑稽,如果我留在山下,是不是师父就不会死了。
听说杀了师父的那个人叫山水无形,是个大高手,这次来剑山是为了取走山顶的那把三尺平,只是他不知道,那把剑早就被李孝北那小子取走了,留在山顶上的,只是她的佩剑而已,那柄叫秋水的佩剑。
听说山水无形上山的路上还把当年的那两位老人也杀了,还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我对那个年轻人有些印象,不过也只是有些印象而已。
我跟他遇到了,倒不如说是我等到了他,我们打了一架,他很强,强到我用命换来境界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我用掉了我剩下的所有东西,这辈子的,下辈子的,最后拉着他一同赴死,身上很疼,我应该,连个全尸都没有吧,也对,我这般自私的人,就该是如此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