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佳山
被世人称为青莲剑仙的李孝北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脏了他那身青衫,随意盘坐在地上,双膝上平放着陪着他走出剑山,走过江湖,斩了眼前不平的三尺平,此时他双目微闭,吐气匀称,头发系在脑后,仔细看去,这位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双鬓都已经微微发白。
旭日东升,不知从多远处竟有一阵声大如雷鼓的脚步声传来,仿佛有巨人疾驰而来,远远看去似乎有一阵烟尘由远而近。
约莫是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大如雷鼓的脚步声忽然诡异的消失了,而在李孝北视野之中,有一方金顶雕龙红木轿子缓缓而来,抬轿的是四位身高九尺有余的青壮汉子,各个面无表情。
“哟,哀家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武评第三,被世人称为青莲剑仙的李剑仙啊,看来,哀家没走错。”轿子在李孝北身前五丈之外停下,轿子之中似乎坐着的是个女子,这女子开口说话,说道剑仙二字咬字很重,里面的讽刺之意毫不遮掩。
“本以为鸿敬关会让刘家那个不成器的剑子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这位新晋的天下第五。”面对轿中女子毫不掩饰的讽刺,李孝北只是微微睁开眼,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怎么?难不成哀家这个小女子在李剑仙面前还不如刘家那个不成器的男人?”轿中女子娇笑一声,顺着李孝北的话继续挖苦,此人便是在云白谷他娘死后,便是自称江湖第五的南蛮那边的老牌高手,至于名字,没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但这也并不重要。
“你一个不知活了一百三十多岁还是一百六十多岁的老太婆竟然在我这不过半百之数的男子面前自称小女子,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李孝北也不再惯着对面,开口回击道。
“别说在您李剑仙面前自称小女子,就是在七八岁的小孩儿面前自称小女子,他们也不敢耻笑一句。”轿中女子不为所动。
“也对,敢笑你的,恐怕会被烹而食之吧。”李孝北眼中升起一抹遮掩不住的厌恶之色。
“多说无益,哀家来这,可不是跟你聊天的。”轿中女子似乎不想在聊下去,直接打断话题。
“那就,请吧。”随着请吧二字落下,李孝北没有想象中的迅速出剑,而是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可轿子那边四位抬轿男人却各自破空而来,四个沙包大的拳头几乎同时朝着李孝北脑门砸去,拳风凛冽,这一拳要是落在人身上,不飞出个三四丈远都说不过去。
李孝北不为所动,面对那即将落在自己脑袋上的四个拳头,李孝北只是拇指抵住剑柄,微微推剑出鞘不过两寸有余,那破空扑杀而来的四个抬轿男人竟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白剑气给直接削去脑袋,连同五丈之外的那座金顶雕龙红木轿子也一并炸开。
一道身穿鲜红衣袍的暮年老妇在轿子炸开的一瞬间,直接离开轿子在轿子不远处站定,这位看上去怎么都是快要老死的老妇人落地的一瞬间竟是直接在地面之上快速奔跑起来,与李孝北之间的距离一进再进。
李孝北再度推剑出鞘一寸,一条拇指粗细的青白剑气横斩向奔袭而来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只是嗤笑一声,抬起枯槁的手直接捏碎了那青白剑气,甚至还将缠绕在手指间的残存剑气丢入口中,抿了抿嘴乐道:“倒是如泥中莲藕,不错,不错。”
李孝北不为所动,面对几乎瞬息而至的老妇人,剑不出鞘也不归鞘,就这么只有不过三寸在外的三尺平挡在身前,可下一刻,李孝北身躯颓然倒飞出去,尽管李孝北在半空中竭力稳住身形,可落地之后还是倒滑出六七尺的距离。
老妇人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枯槁双手,似乎并不满意李孝北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这让她心中不禁埋怨起鸿敬关的大材小用,如此实力,便是刘家那个不成才的男人来了也足够了,为何,要让她来。
“观莲。”李孝北稳住身形,手中三尺平再度出鞘二寸,又是数道青白剑气斩向那老妇女,剑气落地,竟开出寸寸青莲,随着青莲绽放,老妇人稍稍正了正心神,看似轻轻跺了跺脚,竟迫使那开出寸余的青莲半数尽皆消散。
“落地成谶。”李孝北猛地将剑鞘砸在地面之上,原本出鞘五寸的三尺平轰然归鞘,而那些还暂存的青莲轰然炸开,无数剑气飞掠而出,几乎同时堵死老妇人的退路。
“糊弄小孩儿的把戏而已。”老妇人不为所动,一手握拳,轻轻跳起,面对那道道剑气,只是砸出一拳,就将所有剑气尽数崩碎。
“轮到我了。”老妇人一步跨出,几乎是瞬间来到李孝北身前,抬手抓住李孝北的一只手臂,食指中指微微扣紧,二指断长生。
李孝北如遭雷击,另一只手猛推剑鞘,三尺平出鞘一尺,剑气森严,二人脚下朵朵青莲盛开,老妇人擒住李孝北手臂的手微微松手,李孝北直接抽身暴退数米远。
“步步莲。”随着李孝北的一声清喝,那盛开的青莲忽然合拢,将老妇人牢牢困在其中。
“雕虫小技。”老妇人双手呈爪状,一爪划出,合拢的青莲化作无数碎片,下一刻,老妇人瞬间贴近李孝北,左右一爪,直接在李孝北身上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踏浪回。”李孝北牙关紧咬,三尺平出鞘两尺,似有浪生涛涛,一道有一道剑气轰击在老妇人背后,可老妇人依旧是岿然不动,宛如海中礁石。
“若是你只有这么点能耐,那我回头得去找找鸿敬关那老儿好好说道说道,浪费时间不说,还打不尽兴。”老妇人冷眼看着李孝北,似乎就连最后一抹兴致也被李孝北无聊的剑招磨平了。
老妇人跨出一步,一拳狠狠砸在李孝北额头之上,李孝北双手按在剑鞘,剑鞘轰然钉入地面,这也让李孝北并没有被一拳砸飞出去,但头颅还是往后一扬。
可老妇人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脚踹在李孝北胸口,原本稳住的身形,连人带剑被一脚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后才停了下来。
“红尘。”李孝北缓缓起身,换气三口,手中三尺平悍然出鞘,一剑急掠而去,老妇人虽面前扭头闪避,却还是在脸上留下一道血口。
老妇人被李孝北这一剑打出真火,不再理会身边如蝗虫一般的剑气,径直来到李孝北身前,抬手一拳狠狠砸在这位青衫剑士的头颅,直接将人锤飞出去,在半空之中,这老妇人一拳落在李孝北后心出,使之原本倒飞的身躯,往上飞去,老妇人再度追来,一拳落在腹部,将其又砸入地面,最后双脚轻轻点在李孝北胸前,就这么俯身看着这位脸上满是血污的青衫剑士。
这场原本应该是李孝北以天下第三实力稳胜的战斗,可事实上,却被这位连名字都被世人不知晓的自称为天下第五以绝对优势碾压性的胜利,就连李孝北的命,似乎都在对方的喜怒之中。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又或者说,你又有什么遗言,我可以替你传出去。”老妇人低头看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李孝北。
“老夫年轻时心向江湖,想要仗剑天涯,可家中父母却盼着我做个读书人,将来走进官场,赢得大好前程,可我不喜欢,于是,我就挎着自己亲手雕刻的一把木剑,身无分文的闯入了江湖的大染缸,刚开始啊,老夫只是向往江湖美好的一面,从来不知,这江湖背后的险恶,也行的老夫命好,不该死这么早。
遇到一位高人,认了那人为师,后来才知道,此人竟然是江湖李家的,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师徒之缘,没想到误打误撞入了剑道,自此,便留在了江湖里的李家,偶然也会想起江湖外的李家,偶尔回去瞧瞧,则会被师父厉声呵斥,再后来啊,托人多方打听,知道了江湖外的李家在我负气离去的时候,变卖了家财,就为了寻我回去,多年不得,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也随母亲一并离开。
从那以后,剑道之上,我似乎憋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心中不平,剑道跟着也不平,直到我那个师父死了,我也有机会离开江湖里的李家,可看着江湖外的李家只剩下两方矮矮的荒坟,心中更是不平,替躺在荒坟中的爹娘不平,替年少不懂事的我不平,之后游历江湖,对天下世道不平,在回到江湖里的李家之后,我登上了剑山,取下了这把三尺平,自号三尺难平天下不平,但可平眼前不平,可实际上啊,老夫最想平的,是年少时不懂事的自己啊。”李孝北双眼迷离,也不知道是在跟老妇人说话,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大道理。
“反正啊,说到底也不过是负气不懂事的少年罢了。”李孝北说完那最后一缕似断非断的气也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