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微微一动,将她手掌托起,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划动成一个“华”字。
“以华为号,封为良妃可好?”
贵妃之下,是为贤良淑德四妃,贤妃如今进位为贵妃,四妃不齐,只剩下一个柔淑妃。
天瑞后宫在这龙翔三年里,贤妃与淑妃尽有,罪臣之女段氏,也为皇帝生下二皇子之后暴毙而被追封为德妃。
只差一个良妃……
封为良妃,不仅补了四角不齐的缺,还结束了分位的尴尬。
良妃良妃,终只是四妃之一,贵妃之下公孙卓,果真打得好算盘。
绮罗缓缓抽出手,回之淡淡,“我向来不喜女儿闺阁戒律,贤良淑德,实在算不上,皇上高看我了。”
公孙卓何等聪慧之人,普一听便知她语气不对,却又不明白她那里想不通。修长手指顺着她柔顺长发,轻柔道,“只是封号而已,又何必认真。”
绮罗一听,反而笑了出来。
“若是陛下硬要改封号,我心中却有一字,除去这一字,陛下便是下了圣旨来改,我也是不接的。”
“何字?”
绮罗仰头对着她的脸,笑了笑。
“简。”
公孙卓眸子一冷,将她身子一抛,猛然从床榻边上站起身来,盯着她的眸光似是冷冽的风。
绮罗猛然摔落在**,碰触到身上伤口,痛哼了一声。墨色的长发披落下去,更显得人娇弱如花。好在她方才用了药粥,身上好歹恢复了些力气,支撑着双臂靠回锦榻上,盯着双眼冷的几乎结冰的人,淡笑道:“陛下应当不知,简之一字,乃是我毕生所求。”
他唇瓣紧紧抿着,再也克制不住,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在床柱上印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手掌伸出的那一刹那,眼瞧着她脖颈上鲜明的红痕,公孙卓心中自是百味杂陈。掌风过后,看她伏在床榻上低低咳嗽,似乎是那一巴掌打在自己身上。
但是,公孙简,又是公孙简……
念头至此,心中极是失望深恨,便是万般的垂怜在此时也再无一丝作用。
绮罗缓缓正过身子来看她,白玉般的脸上缓缓浮现上一抹奇异色彩,便如染了血色的白芙蓉,美得诡异,却无可匹敌。
公孙卓看得愈恨,单手一伸,紧紧箍住她下颌,冷声道:“容妃娘娘,朕真是把你给宠坏了,半点规矩也不懂。”
绮罗回之一笑:“不比陛下,懂得极多,却忘了根本。”
她笑颜坦荡,眼眸纯澈,并无一丝畏惧,只是疲累显而易见。公孙卓看的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心中怒火高涨,大声怒吼着,“你爱上别人了么?你也爱上他了么?”
心中的野兽被控制的极好,纵然翻腾不休,却还能控制的住。他盯着掌下容颜,手上愈加用力的同时也在提醒自己不能在留下去,否则势必伤了她。
“来人。”
他甩开手,任由她失力坠回床铺,负手站立在床榻之前。
一大群宫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他脚下。
笑语位立最前,见陛下面色极其不善,娘娘委顿在**,浅浅喘息,立即便猜出了八分。刚刚想要开口求情便听公孙卓冷然吩咐道:“都听着,容妃忤逆犯上,从今日起幽居摇光宫,不得踏出寝殿一步。”
绮罗冷冷一笑,孰不知这一笑更是火上浇油,才说完便听公孙卓又冷喝道:“纵是大秦的公主,这般不懂规矩却又不知道是谁教的!去禀报太后,烦劳她动动身,亲自教教容妃什么是规矩。”
说完,便甩开袖子走了。
大步跨去的身影气势冰冷,无人能近。
随行的林福禄朝着**扫了一眼,有对笑语使了个眼神,赶忙去下传旨意。等到皇上的人都走了,笑语呵斥大多宫人出去,诸如珍丛等大丫鬟都留在公主,等人都走了等再也忍不住,赶忙上去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床榻上。
除去笑语之外,摇光殿众人只知道皇帝昨夜临幸了自家主子,都想着以自家主子的本事,肯定能驳的皇上的宠爱。如今看她脖颈和下颌的鲜明痕迹,哪有不惊心的。
其中尤以笑语最为忧心。
她只知道娘娘不愿服侍陛下,但陛下的脾气最是高傲,又怎会对一个不情不愿的女人用了强。只是房中秘事,她一个奴婢怎能随意开口询问。可如今进来,见她旧伤未愈又添心伤,便是又许多顾虑,却还那里忍得住。
“娘娘!昨晚的事陛下好不容易不过问了,您今个又说了什么,惹的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绮罗靠在枕头上,淡淡道:“你的陛下要册封我为良妃,我不喜欢,便说了自己更喜欢做简妃。”
“仅此而已?”
珍丛不知缘故,只替主子委屈,冷嗔道:“天瑞陛下真是好大的脾气,便是这样的小事也舍得毒公主下这么重的手。”
这哪里是小事啊……
笑语从震惊中醒来,心中浅浅一叹,冲着嫣然使了个眼色。
嫣然找了个理由将寝殿中的人都带出去,等到都走清净了,笑语也再顾不上什么规矩,立即皱眉道:“娘娘也别怪奴婢逾矩,敢问娘娘昨夜是否与陛下提了四王爷?”
“是。”绮罗淡淡道:“我赞他君子之风,对他极为欣赏。”
找到根源了!
笑语一急,又道:“娘娘不知道,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便是四王爷,便是他做了什么杀人烧宫的大事,也可忽略不计,连骂一句也舍不得,而陛下,莫说有什么过错,便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也不见得能得先帝的一句夸奖。父子虽二十几年,可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却是极少的。陛下对四王爷隔阂极深,您不是感觉不出来。可夜间受了那样的苦晨间还这般说,不是自讨苦吃么?”
绮罗侧过头看她,淡淡道:“四王爷人品本就不差,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一身已毁,便求残生简素,又何错之有?不过是你家陛下心魔甚深罢了。”
“娘娘!”笑语声音带着劝诫呵斥,“陛下是你您这样聪慧,明明猜到了那是陛下心中好不了的伤疤,为何还要在他心上捅刀子。”
寝殿门前的风是冷的,偶尔带进了几片未扫去的残落花瓣,却显得颓废伤感。
绮罗靠在枕上,神思有些恍惚。
“若非你在我伤口上撒盐,我又怎会在你心上扎刀子。”
公孙卓……
天瑞太祖出身诗书簪缨大家,礼制最是齐全。只是三代皇帝以来,后宫俱是空虚,是以后宫妃嫔之制却是简陋些。
皇后之下设有贵妃,贵妃之下贤良淑德四妃并存,四妃之下又是九嫔之类,此为定数,在九嫔之下的嫔妃便登不上什么台面,大多不算什么了。
是以,容妃的身份便是后宫最尴尬的。
摇光宫寝殿。
容妃在还歇在**,长发未束寝衣未褪,明明只是素颜,却依旧是极美的。
沈太后在她床边上坐着,瞧着她这幅冷清的模样,心中放心。轻柔的拉起她的手笑道:“罗儿出身大家公主,除了身子弱些,那里有什么不好,呵呵,皇帝那里舍得生你的气。依哀家看啊,不过是你们小夫妻闹了别扭,皇帝自己脸皮薄,便扯了我这老婆子来替她说说话。”
崔嬷嬷当即笑道:“太后说的是,想娘娘这般可疼的人啊,陛下怎会舍得真生气呢?”
笑语等人被撇在外,没办法教绮罗说话,只是拼命的朝着她使眼色。
谁能想的到,皇帝前脚一走不久太后便到了,绮罗现在根本起不了身,太后倒也良善,特意准备出一副慈母模样,贴心的像是来看最心爱的女儿。
只是笑语跟在公孙卓身边多年,如何能不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手段心思……
只是绮罗一直淡淡的,并不去看他的眼色,只微一颌首,长发流泻而下,流光遍地。
“太后说笑了,臣妾不敢当。”
她静静的,又道:“臣妾初初进宫便是容妃,实在不敢多求。四妃之位虽说是三位齐全,但贤妃如今亦是贵妃,德妃早已过世,并非只差良妃一位。臣妾不晓礼仪之事只怕早已传遍六宫,实在不宜为四妃之一。”
太后精细的眼眸光芒温润,并无波动,拍着她手背叹道:“罗儿说的虽是,但你身份与众不同,哀家当初拗不过皇帝,只能任他封你做了容妃,只等你侍奉皇帝之后便加封为贵妃,谁知日子这么不赶巧,皇帝偏偏把你们耽误到这个时候,杨妃却在之前便有了身孕,这贵妃的头衔啊,却落在了她头上……”
她话中携裹着一丝叹息,似乎真的为绮罗与贵妃之位擦肩而过万般的遗憾。
绮罗却不接着话与她纠缠一番,只抬起眼来轻轻看着太后,柔声回道:“绮罗早些年身子不好,师傅教导唯心之法,要我为人在世浅淡,切记江河湖海,有容乃大,是以,绮罗喜欢容字,还望太后转告皇上。陛下好意心领,只是绮罗用不上罢了。”
她一话说完便垂下头去,温顺美丽。
笑语心里叫苦,只盼着太后万万不要在出什么招数。绮罗虽处事明白,看得清那些风霜刀剑,但是她至今都没有什么自保之心,那些风霜刀剑来了之后一律都接下,任由自己遍体鳞伤,丝毫不做反抗。
太后只是笑着,雍容慈爱的站起身子。
“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去了。”绮罗掀开被子想要起身行礼,崔嬷嬷眼尖,当即便笑着把她的身子按下去:“娘娘累了,先歇着吧。”
太后慈眉善目的笑了笑,眼眸余光朝着笑语那一片人身上一扫,语气虽温,却也自有一份严厉:“好好伺候着,皇帝和哀家都看着呢!”
笑语嫣然知道太后的厉害,身子一震,连忙应声。
太后这才施施走出殿去。
崔嬷嬷扶住她的手,浅笑道:“没想到作为大秦国的嫡亲公主,这容妃娘娘真是这么一个恬淡无欲的人儿。她昨夜侍寝今日便惹恼了陛下,看来是个明白人,只要没有子嗣没有权位,留下来倒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