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元宸夫人的流产和宫中哪一位与楼凌都脱不了干系,不然皇上怎么连杨家河楼家都罚了了呢?
各种各样的留言甚嚣尘上,沈太后听了之后只摇首道:“杨执不行了……”
而把孩子要回身边的杨执抱紧了公孙珩在不松手,并在门前发誓此生无皇上旨意再不出这宫门一步。
楼凌听闻,在问了问元宸夫人的现况,不顾着弟弟在身边不赞同的目光,她淡淡笑道:“现在定输赢,还早呢?”
但是不管多少人有多少想法。
这种流言是没有进到绮罗耳中的。
早在清醒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搬离了摇光宫,回到了蓬莱洲。
但是绮罗明显变了。
回到蓬莱洲以后,她总是一副奄奄的样子,半睁的眼中蓄满了泪,就如一层朦胧的雾,看的人心里很是难受。可她从不在人前掉眼泪。
以往她身子不好的时候,即便是再难受也会去外面走走,但是现在,她好像没了任何生活下去的动力,终日只靠在床边的软榻上看外面的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连泰宝来到她身边与她说话逗趣,她也不见得开口一笑。宫人惊心调配的膳食她不肯吃,就算是吃了也会很快吐出来。孟南柯无法,就划破手腕用自己的血喂她,绮罗不愿师兄再为自己这个废人耗费精力,终于动手用膳,可是而在她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不敢再逼她用膳疗养了。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行,孟南柯以灵丹妙药给她养着,或者亲自下厨做的膳食,她还吃些,可也不过一两勺便放下了。
公孙卓果然不在出现在她面前,孟南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样子,心中着急,却也只能尽力帮她调养好身子。
这一日,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些,绮罗照例靠在软榻上看雨,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绿树红花,青石黄土,四种颜色拼凑在一起,说不出的契合,也说不出的凄凉哀绝。她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双眼睛就像是蒙上了薄薄的一层迷雾,恍惚的没有一点生气。
有人走到她身前,清瘦高挑的身子瞬间将外面的风景遮掩住。他负手合上窗扉,皱眉看了看绮罗,低声道:“这里湿气太重,与你养伤不利。”
眼前的人一身素白宽大的裙袍,宽大的袍子遮住了日渐清瘦下来的身躯。在失去孩子之后,她似乎爱上了这种简素的白色,再也不穿旁的颜色的衣裙。
孟南柯不忍再看,伸手将她抱起来,白衣飘落下去,未束的长发也随之飘落,看起来好像是带着颜色的风一般飘逸。她清瘦的像是云朵一样,只是改装成这样,倒是看不出那瘦来,只是更见飘逸。
他将她放在垫着靠枕的**,给她盖好被子,就坐在床边,对着她的眼睛,本来想说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不出口。
绮罗淡淡额看着她,有些朦胧的视线,让人再也看不清她心中的想法。
孟南柯不开口,她也不说话,双手垫在枕上,她枕着双手,闭上了眼睛。孟南柯已经习惯了她现在这种恍惚的状态,顺了顺她身后柔顺的黑发,低声道:“绮罗,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后我们就可以走了,到时候我们先回明秋山庄,你放心,舅父早就闭关了,五年之内不会出来的,你的身子在明秋山庄才能好好的调养,你的那颗药虽然喂给公孙卓吃了,但也没有关系。我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收集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到时候一定能炼出比那颗药更好的药来,治好你的身体。你不是想要前去看看山水么,等你的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我们身子抗毒,很多常人去不了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还有很多常人去不了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到时候你能看见的都是众人所不能见的,你一定会欢喜的。”
还有很多很多,但是都不能说出来。
绮罗身边的有着公孙卓安排的暗卫,这些暗卫不敢离开绮罗一步,但是孟南柯要为绮罗褪衣施针,这些人如何敢看。每当他见到他提这个药箱抱着琴进来的时候,这些人都会退出去,直等到他出来或者听到他抚琴才会回到原位。
孟南柯不欲难为这些人,也就不在这上面耍什么花招,省的公孙卓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最终都迁怒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绮罗不做反应,孟南柯也不说,打开药箱取出冰丝手套,再取出最底下的玉针,就着琉璃瓶里练好的火莲汁,一点一点的刺进她穴道之中。
一套针刺完,已是小半个时辰,绮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孟南柯端着一碗补药过来,她安静了下,缓缓伸出手,“师兄,我自己来。”
孟南柯大惊,随即大喜,盯着她的脸失笑道:“好好好,你自己吃,多吃点。”
每次施针完了之后,对于那碗这每次施针之后都要喝的汤药,绮罗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喝,或者喝两口就吐出来。这可是绮罗第一次自己要喝药,他激动的像是哄小孩子。
绮罗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本来还想笑一笑给他看,只是这想法刚从心里冒出,心中便是一阵钝痛。她只能默默无声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药,一勺一勺的静静喝完。
等她喝完了,孟南柯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吐药,一脸笑意的把药碗接过去,“你要是总是这样配合我,我就省心了。”
“让师兄费心了。”绮罗柔声应了,“师兄,这几日来我神思不属,你总在我耳边说明日要回明秋山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南柯此时被绮罗终于改变的态度所迷惑,丝毫没有想到她怎么突然便回了这样子,笑着说道:“你倒是让我想起来了,绮罗,我打算带你回明秋山庄去,本来还顾念着你的身子,但是我才收到消息,长江大堤在今日终于崩塌了,本来去赈灾的晋国公杨穆平回来的时候正好与前去赈灾的六王爷回合,公孙卓说不定还要亲临灾区,过几日京城也会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候定时公孙卓忙的底朝天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再离开,最好不过,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崩塌今夜就走,却不知道愿不愿意。”
这个时候再问愿不愿意,未免也太像是马后炮了。
绮罗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低声道:“师兄,给我弹一首《芳华似梦》吧。”
这是孟南柯最擅长的曲子,只是音调过于哀戚,并不适合在病中的人听,他想了想,道:“以你现在的状况,我还是弹一首《渔舟唱晚》吧。”
《渔舟唱晚》虽好,只是……会给我留下遗憾啊。
绮罗看着孟南柯走在桌案后面走下,冷彻的琴弦闪着真真亮光,她心中淡淡一动,又开口道:“那师兄不如还是弹《苏幕遮》吧。”
孟南柯想了想,终是不愿让她失望,手下琴弦一动,正是一首《苏幕遮》。
清音袅袅,不绝如缕,绮罗坐落在一边,闭上眼睛听着那温润琴音入耳,在第三遍响起之后,低低和声。
柳飞绵,花实少。
镂板音清,浅发江南调。
斜日两竿留碧影。
马足重重,又近东门道。
去尘浓,人散了。
回首旗亭,渐渐红裳小。
莫讶安仁头白早。
天若有情,天也终须老。
轻柔的声音就像是春天里的风,温柔绵软,让人不禁的想要沉迷其中。耳力极好的人们在外面听到着琴音相和,心中都安慰死的想到:“娘娘终于明白过来了。”
唯有同在外边守着却未见见过起落的额泰宝疑惑的皱起了么:“娘娘真么明白过来了,是么?”
没有人回答她。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天色阴沉沉的。
公孙卓如同每夜一样,在将尽子时的时候来到了蓬莱洲。
这个时候绮罗早已睡下,孟南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并不在蓬莱洲中,是以公孙卓的到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阻挠。
寝殿外面的灯光淡淡,公孙卓负手拾阶而上,守门的两个小宫女不紧不慢的行礼,低声禀道:“回皇上,夫人今日早就睡下了。”
公孙卓淡淡的应了一声,推开门进去。
进了内室,公孙卓站在绮罗床前不动,一双黝黑的眸子只盯着啊青色的帐子,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随侍进来的侍女跟在后面,看他这个样子,低声禀道:“陛下,夫人今日服了药,现在睡得很沉,不会醒的。”
往日里元宸夫人都是服不下去药的,服药之后好的时候是吐出来,严重的时候便是吐血了。暗卫们将这件事情禀告上去之后,谁能料到公孙卓竟然划伤手腕取血,他的血虽然不如孟南柯的血那样药性温良,但是他服过往生。当年他出宫营救绮罗遇刺,绮罗心急之下便把师兄花了五年时间炼制的,在驿站送别的时候送给他的大补之药喂给他吃,自此之后,他的体质功力更是快进一步,虽说不至于像孟南柯绮罗他们的血一样可以化解毒素,但却是疗伤圣品,极厉害的补药。
孟南柯倒是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是个大夫,只要能医好了病人,他并不在乎取的是谁的血,更何况在他心中公孙卓欠绮罗良多,就算是把他的命取了补给绮罗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便是伤口处理也是暗夜出来做的。
毕竟着才平常人家算是小事的事放在皇帝身上便成了大事。若是让旁人知道真龙天子为了一介后宫妃嫔自伤取血,就算是谁来也保不住绮罗的性命了。
公孙卓缓缓掀开帷帐,坐在绮罗床边,看着她依旧背向而睡,便抚着她的发便低声问道:“说说她今日如何。”
那侍女应了一声,将绮罗这一日的情形说个清楚,又笑道:“皇上,娘娘今日是极好的,不仅吃了药用了膳,还和着孟神医的琴音唱了首歌呢,果真不亏是明秋山庄的音疗,奴婢只是浅浅的听了几句,就觉得全身舒畅了呢?”
唱歌?三年前他为了救他身受重伤,却害怕音疗对她的身体损伤太大,不准她以琴音为他疗伤。她每夜陪在她身边,便唱一些清浅的歌来助他入眠。
那声音,当真是好听极了,只是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
想到以前,公孙卓眉头一动,但很快便把这些异样的情绪都遮掩下去,低声道:“她唱的什么歌?”
“回皇上,是一首小曲,好像叫做《苏幕遮》,奴婢离得很远,听得不是很清。”
公孙卓又想了想,只是《苏幕遮》的曲子有着十几首,且大部分意义都不相同,绮罗有没有给他唱过,他再厉害,也猜不到是哪一首。
不过只是一首曲子罢了。
他抬起手动了动。
那侍女鞠身一礼,倒退出去。
自从醒来以后,绮罗晚上都会如此背向而睡,公孙卓也是在将她身子翻转过来的时候才会知道为什么。
她在哭。
虽然平日里都是一副浅浅淡淡的模样,虽然平日里都是一副不曾有事的伤怀模样,但是看到她在黑暗中哭的撕心裂肺额时候,他的心刹那就被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