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陈伦全身心沉浸在自我“锤炼”之中的时候,新年的钟声也悄然响起。秋风扫落叶,冬风迎新年,四季此长彼消,万物生死轮回。对于这些自然的变化,陈伦的感知却比别人更为敏锐。当一个人要突破自身年龄的局限,去探求人生之中青壮年、不惑之年以及老年时期的种种感知,它对于生命的领悟和关注是需要多么苛刻的智力支持,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种练习。陈伦认为,既然要有所作为,就要燃烧生命,勘破生死,突破物质的世俗世界。伴随着亲人陆续离世,这种思想其实早已经潜移默化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但当他把它翻腾起来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还是很伤感地流露在他的脸上,而他有时更无力加以控制。在小时候,他看到战争片中打打杀杀的镜头时,他只会躲在被子里面哆嗦;而如今,他读到志愿军激战松骨峰的场景时,他却要泪流满面。这不是小时的怯懦,人死了,躯体却依然摆着战斗的姿态,这种锲而不舍的牺牲精神是震撼人心的。这种悲壮引发的是另外一种悲痛。父辈一生的追求和未尽的愿望跟这些战斗的期望是何其的相似。然而,这种价值却随着时间的磨砺渐渐褪色。难道这些东西真的已经不合时宜么?还是他们注定要被时间唾弃?陈伦不能为这些辩驳,也不能要求什么人给自己一个说法;因为他们都是自愿牺牲的宿命者。在完成了他们自认为的种种事业后,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罢了。然而,笑对死亡,这却是要视为人的非正常举动的,陈伦却是要谨慎为之的。一旦漠视生命,那所有的折腾便是毫无意义的。当然,不论陈伦的想法是多么的争议或者糟糕,时间总不会这些琐事而停留。
元旦前夕,各班都热闹起来了。因为每年的这几天,不仅仅是元旦佳节的日子,而且时髦的圣诞节也在这几天。什么平安夜,狂欢夜,年青人是挂在嘴上,记在心里,那劲头远远胜过老祖宗的元旦节;这个时候,年青人的精神总是饱满的,既要唱歌更要跳舞。一句话,洋节,就是洋气!但是,尚若如此,是不是就能说明这辈人“好了伤疤忘了痛”呢?这个问题被拿到县二中的校务会议上研究讨论。当时,高一(二)班主任程誉淡淡一语倒是惊倒了各班班主任。他的意思特别明确,“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怎么过,那是年青人的选择。这个道理众班主任自然知晓,只是从程誉嘴里讲出来,他们难以置信。于是,会议上便有了些小小的**。但是,校长蔡奋武是一个执念的人,他思量的结果就是洋节过不得,原因明摆着:我是中国人!他要求各班的元旦晚会一定要在元旦的前晚举行。这样,师生们是可以到12月31日零点零分欢喜雀跃地迎接新年的到来。校长的决定众班主任一致通过。通知下达到全校后,各班就开始准备了。
在高一(二)班,众同学还是很兴奋的。虽然没有平安夜,也没有狂欢夜;但是,这是自高中以来的第一场晚会,说什么也得留点纪念。班主任程誉在班会上言简意赅地陈述了校务会上有关过节举办元旦晚会并放假的通知。他原本打算安慰同学们失望的情绪,但就在他宣布何芳、刘夏为晚会的主持人和组织者之后,同学们却流露出亢奋的神情,他才知道是自己这个相法完全是多此一举。程誉不知道的是同学们的心那么容易满足,只要有这么一次聚会,哪怕三年之中仅有这么一次,他们也会为此而铭记一生的。他所认为的是学生们已经不小了,或者他们已经能够承
受这样的无奈和约束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也就悄悄地离开教室,而举办晚会的这个事情就丢给了何芳、刘夏两人。班长刘夏自从校冬运会后就如愿以偿加入了校体育队。此后,他倒是时时回想起当初三人的纠葛,在不经意之中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太傻太天真,而卫唯根本就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她接近陈伦不过就是为了摈弃自己,去省城这样大都市生活。为此,他甚至开始同情自己的情敌陈伦。而对于班里的事情,他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脸面面对众同学了;他唯有苦练体育专业,用以打发这些难受的事情和百无聊赖的生活。这样,何芳不得不唱独角戏了。好在还有热心的班副陈果相助,她还是能顺利地开展工作。两人商讨后,工作也就一一安排下去了。赖何和王义夫负责宣传跑腿,他们吆喝着要大家踊跃参加,唱歌跳舞的什么都可以,只要热闹就行。他们的鼓动,还确凿带来了一些效应。次日,人员和节目就被挑选出来了。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参演人员每天都会进行练习,而且每三天就会彩排一次。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喜庆,众同学的积极性也陡涨数倍。俗话说的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像以赖何和王义夫为首的住校男生表演的《炊事班的故事》这个取材于电视剧的小品,那里面一个简单地跨步,众同学也足足练习了不下五百次;再看班副陈果的男生独唱《难念的经》更是把每个音符都给研究了个透彻,那蹩脚的粤语也被他说的有模有样。总而言之,这次大家真的是拼了吃奶的老劲,非要整出个记忆深刻的个人秀。当众同学为晚会精心准备的时候,不问“世事”的陈伦此刻的心情也是激动于平常的,但他却要努力地克制起来,不得放松。而最终,在何芳死活掰捏的安排下,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办一期元旦的黑板报。他终归还是随了人意。为大家办事情,谁也不能落下,他陈伦更是义不容辞。但他的感觉却是很不大自然,他觉得自己有些虚伪,明明是有热情的,自己却要装作毫不关心,而要别人三请四接。但他马上转过念头,这世界上不就数人是最虚伪吗?难道自己连人就不想做了吗?这样一想,他也倒心安理得了。其他的想法,他是无暇考虑的;既然已经应承了这事情,他就要把它做出个样子,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了。
当万事俱备的时候,12月31日这个日子也悄然而至。晚上,高一(二)班的教室已经张灯结彩,盛装银裹。课桌椅被挪开,空出一片旷地来。靠近讲台的一边摆放好了音箱、电视机、功放机、DVD碟机等一系列家庭影院的设备。而在讲台正前方的黑板上写着“欢度元旦暨迎春晚会”几个醒目的大字,在对面的黑板报上也对应着“庆元旦、迎新春”特刊之“龙的传人”,而在整个版面,大幅的却画的是九霄云中的苍穹之龙,神秘而傲世苍穹的韵味由然而生。这龙不甚简单,它可是费了陈伦的九牛二虎之能,才得以完成;它更能让陈伦享受一种超然的仰慕,他有点飘飘然了;但同时,他又要竭力控制。他不能完全明白究竟在什么时候才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得以收发自如,他只知道要内敛心中这份火热的心。19点左右,众同学三三两两地走进了教室。在这个夜色将至的时候,众同学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精心装饰的教室全貌,惊叹、兴奋、愉快的表情顿时就挂在了大家的脸上,教室里也就瞬间热闹起来。有人坐在前排,一个劲地嗑着瓜子;有人对今天的板报和装饰品
头论足,大为赞赏;还有人走到音箱旁,小试一手,虽然节目没上,但自我展示的热情却有增无减。
半晌,班主任程誉带着各科老师走进了教室,此刻,大家期盼已久得的晚会就得正式开始了。原本是男主持人的班长刘夏推脱了今天的角色,他倒宁愿做个看客,或者唱首歌什么的;如果不是之前与陈伦有间隙,他还真是想跟陈伦摇滚一下《真的爱你》。在无奈之下,陈果就得硬着头皮顶上去,尽管他心里有些怯场。当众师生就坐之后,主持人何芳、陈果便开始了开场白。“尊敬的老师们,可爱的同学们,大家好!”话音落去,掌声潮起潮落,还果真是训练有序。事实上,大家是看着某人的手势行动的;虽然有演练的成分,但确实是有了热情的开端。掌声去罢,何芳和陈果继续对这一时刻进行着引导和解读。不一会儿,晚会的第一个节目《中学时代》这个歌伴舞就开演了。女生们伴舞,男生们合唱。“什么时候懂得了人生?是这美好的中学时代。”。。。歌词在空气中荡漾着,欢腾而理智。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彩的节目串串烤到火候,怡人心扉,触动心弦。这样的人,这样的夜,这样的灯火,令得陈伦也陶醉其中。他开始觉得美好的校园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什么“题海战役”,“三点一线”,它只会封塞大家的感知,缔结“奴式”的人物;那样的生活其实早应该见鬼去了。想到这里,他却又有一丝悲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接受怎么样的教育,然而,他却没得选择。今天的歌舞升平,在明天乃至未来是否依然可以畅快淋漓地享有?当高考之后,那一部分人是否可以再次拥有今日的快乐?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这个答案。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某种残酷之中逐渐认识世界的本质,从而理解到根本的现实,而后屈服。这就像自己,在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的时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伤痛,直到自己能够承受这生命之殇。那么,这样的结果就是所谓的成熟了。但尚若不能承受,那便只能被打倒,然后再服从。从此,也就只能这般顺天应命,苟活一世;这便失去了生活的精彩,理想不必再谈,背道而驰的自我只能静静等待黑暗的降临。此谁之过?大抵就是教育之殇了。《难念的经》在这个时候开始了。陈果不会让大家失望。而在此时,陈伦内心的纠结其实才刚刚开始。他有一丝伤感,是关乎生死的问题。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只有经历了生死离别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之后才能成长起来;倘若能够早一点觉醒,是不是可以避免更多的悲剧。他难受,因为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亲人离世,而自己却束手无策。他很惭愧,他的那些倔强,没能给家庭带来丝毫的幸运;他凋零的感情,更是没能将任何快乐带给别人。他感觉到教室里载歌载舞的盛况是多么的奢侈,他无法在这个节日里放声大笑,这似乎就是在亵渎逝去的亲人。此际,他丝毫没有兴致欢笑;他甚至有些抽噎了。班主任程誉看到他脸色难看,以为他身体不适,便让陈果询问了一下,陈伦只道头发晕,要休息。这种情况,程誉就赶紧让他去睡觉。
于是,陈伦便独自一人回了寝室。而自此后,每逢佳节,他总是没精打彩,无从欢笑可言。久而久之,无论节日的盛况是多么扣人心弦,沉闷和苦涩总在他心中;而这也渐渐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忘记过去,便意味着背叛”;唯有如此,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冬风无力,谁又能敌得过这生死离别的无情鞭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