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趴下!”汤长林大声吼叫一声,一个箭步,抱起吉孟星滚到一边。一声巨响,弹片飞射,其中一小片击中汤长林左腿,血流如注,吉孟星面如死灰。
吉兴爬起来,扶汤长林坐在门槛上,猛地把弹片拔出来,说:“头,你很幸运,弹片进入不深,没有伤着骨头。”他对吉旺他们喊道,“去找酒精和纱布。”
“我知道在那,我去。”吉孟星惊魂未定,跑进里间,拿来酒精和纱布给吉兴,抱住汤长林,呜咽地说,“谢谢叔叔,你为救我受伤。没有叔叔相救,我就被炸死了。”
汤长林抚摩他的头,说,小事一桩,别哭。孟星,你已经十七岁,像一个男子汉,勇敢,坚强,懂吗?
吉孟星点点头。
“你们别出去,留下我们两个,我担心少爷。”吉旺嘟哝着说,“我看有两快门板还可以用,干脆拆下来,用它们抬二爷和二奶奶。”
吉兴拍一下他的头,说:“你是猪脑子,120里山路,用门板怎么抬回去?”
汤长林没有说什么,双手撑起来,和吉兴分头去找。
汤长林闻着腐肉的异味,在附近寻觅,没有找到所需的物件,无奈之下,用戒指和暗语联络到那外号叫丁蛋的人,丁蛋听着流了泪,让他稍等。半个小时,丁蛋备齐两副担架,问:“大老爷有什么话带给我?”
汤长林让他坐下,悄悄地说,吉老爷让我告诉你,油坊里剩下的茶油,由你处置,卖掉可以,送人也可以;然后,你离开衡阳去县城,安顿下来,这个月底之前回乡下找老爷一次。
丁蛋答应着,行,我听你的吩咐。我去县城做什么?
“日本占领这些地方后,李大个子土匪肯定会找日本鬼子做靠山。县城离公猪岭只有40里左右,土匪头子会带大部人下山投靠日本人,少部分土匪留在老窝里,万一日本人翻脸不认人,李大个子会重回公猪岭。你去县城打听他的消息;另外,也摸一摸鬼子的情况.”汤长林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圆给他,说,“你自己要担心,去吧。”
丁蛋接过钱,放进兜里,说,谢谢,汤总管。
汤长林甚是惊讶,说,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姓汤?
丁蛋说,吉大老爷叮嘱我小心,他不会随便来找我的,除非要紧的事,要么他自己来找我,要么他派汤总管来找我。
丁蛋说完,消失在薄暮和烟火之中。
见汤长林扛着两副担架走过来,吉兴悬着心放下来,接下担架,说,我找了好一阵子,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着,你是怎么找到的?
汤长林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说,我们赶紧把二老爷和二夫人的遗体放在担架上,只要小姐一回来,我们就出城。
吉孟星闭着眼,不敢看,吉兴见状,用纸盖住死者的脸。汤长林把他搂在怀里,说,别害怕,他们是爱你、疼你的父母。
吉旺站在门口张望,天色暗下来,枪声慢慢稀疏,在北边,偶尔还传来炮声。汤长林思索着:看来日本鬼子不喜欢
黑夜,在夜里不会进攻了。
汤长林说:“吉旺,你把糯米团子拿出来,我们吃点东西。”
吉旺给每个人一个糯米团子,说,这周围尸臭得很,熏鼻子,怎么吃得下?
“这打仗就要死人,天气这么热,尸体来不及埋,能不变臭吗?”吉兴骂他,“一大早出来,没有洗澡,你身上也是一股汗臭,何况死人呢?”
汤长林说,吉旺,别讲究啦,多吃两个,这晚上抬担架要力气的。
“等人易久”。他们用过餐,抬头望见天上的星星,吉兴心里不免着急,说,头,这么等下去,我看不行。要不这样,我带少爷去找小姐,你看行不?
“小姐曾跟我提过,她的学校在牌楼冲那边,我们从这里过去,得一个多小时,这来回得两个多小时,如果走岔了,那更耽误时间。”汤长林看着朦胧的他们说,“耐心点,我们无论任何得把小姐接回乡下,否则,她一个人在城里,不是很危险吗?”
吉旺突兀地冒出一句:“吉小姐万一已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死呢?那我们一直等下去?”
吉孟星哭起来,说:“我姐不会被炸死的,你不要胡说。”
吉旺知道闯祸了,赶紧向少爷赔不是,说,你别生气,我不会说话。
汤长林走过来替他解围,说,“吉人自有天助”,小鬼子的炮弹炸不着你姐,孟星,你别往心里去。
吉旺抽自己一记耳光,说,你看这张破嘴,净说不吉利话。我的意思是,头,我们一直等下去吗?
汤长林心里同样没有底,如果吉旺的话成真,那该如何是好?他打一个冷战,说,我们等到半夜,如果那时小姐还没回来,我们只好不等了,给她留一个条。孟星,吉兴,你们两个先眯一会儿,我和吉旺坐在门口看着。
过度的劳累,他们太困了,或躺在长凳上,或坐在地上,不一会儿,浓浓的睡意袭来,间歇的枪炮声和持续的哀哭叫喊成了他们的催眠符,弥漫空中的尸臭已使他们的嗅觉迟钝,他们都睡觉啦。
午夜不到,唐菊茹老师和小卢提着昏暗的马灯送吉云梅回来,汤长林惊醒,揉揉眼睛,站起来,把其他人喊醒,悲伤地说:“云梅,你回来了,你可要挺住啊。”
吉云梅警觉地问:“你们来做什么?出什么事?”
“姐,你怎么才回来!爸妈昨天中午被一群鬼子祸害了。”
吉云梅奔过去,伏在担架上的父母身上发呆,失声痛苦,眼泪似水一样流淌,撕心的哭声在夜空中飘荡,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落泪。
“爸,妈,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我昨天上午就回来,我们就回乡下了,你们也不会被那帮畜生杀害。爸,妈,是女儿不孝啊。”
汤长林在一旁说,云梅,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不孝。这笔帐要记在鬼子头上,跟你没有关系。
唐菊茹拉起她,擦干她的眼泪,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慰她,说,云梅,刚才那位先生说得对,这不是你的过错;杀害你爸妈的这笔血债,我们迟
早要跟小日本清算。
吉云梅理理凌乱的头发,转向汤长林,说,哥,你带人把我父母连夜运回乡下,我要留在城里打鬼子,让它们血债血还。
汤长林说,云梅,我看你恨小鬼子恨糊涂了,我是你伯父、你爸的兄弟,你应叫我叔,你怎么叫我哥?
“你不是我伯父、我爸的亲兄弟,而且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叫你哥没错。我们先不争论这个,你带上我的弟弟赶紧走。”
汤长林劝她道,云梅,即使要打鬼子,也要回家下葬父母以后再说。其实,在村子里照样可以打鬼子。
见吉云梅还在踌躇,他继续说,日本鬼子虽被守军打退,我估计他们很快打过来,这里很危险。我们得赶紧把你们父母的遗体运回乡下安葬。料理完丧事,我们一起打鬼子,行不?
吉云梅把她弟弟拉过来,说,长林哥,我弟弟就拜托你带回去,请我伯父照顾他。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在这里杀鬼子,为父母报仇。
吉旺急得直搓手,说,小姐,你别固执,再拖下去,天一亮,鬼子炮弹飞过来,我们能不能出城都难说,你不希望你的爸妈成为孤魂夜鬼吧。
汤长林制止他,吉旺,你怎么说话的?快向小姐陪个不是。
吉旺低下头,轻声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是着急吗?我怕我们不能将二爷二夫人运到乡下安葬。
吉云梅摇摇手,说,吉旺说得在理,你们快走,再晚的话,你们走就难了。
唐菊茹把她拉到旁边,低声地说,我们的组织为保存抗日力量,决定大部分同志要撤出衡阳城,我、你和小卢要到你们县工作,建立联络点。本来,我们是一起走的。但是你父母被日本鬼子祸害了,你先回去办丧事,我过几天来找你。
吉云梅想了一会,说,唐老师,既然是组织的安排,我服从。但你能不能让我杀几个鬼子再走?
唐菊茹说,不行,你这样去跟鬼子干,太不理智,是蛮干。云梅,其实,只要是打日本鬼子、报血海深仇,乡下和城里是一样的。赶紧走吧,我们很快来看你。
吉云梅咬着嘴唇,点点头,到已被鬼子翻箱倒柜的房间里,找几件衣服和书,用一块兰布包上,挎在肩上,走出来。
汤长林吁一口气,和吉旺抬二老爷的遗体,吉兴和小卢抬二夫人,他们默默地走到城门口旁停下。汤长林说,唐老师,你和小卢别出城了,请回吧,在城外,有三个人接应我们,谢谢你们。
“那行,否则我们进来还得费一番周折。”唐菊茹把吉云梅拉到一边,说,“你们这一路全是小道,路两边是山,你带上我的手枪,万一遇上土匪,用以防身。”
吉云梅没有推辞,把枪放进包袱里,与唐菊茹他们道别。
汤长林一行来到城门的关卡前,向检查的人说明情况,出城门。走出20多米,一个当官领着几个人拿着火把、端着枪冲过来,用疑惑的眼光,围着他们转一圈,大声喝道:“三更半夜往外运尸体,我看你们是奸细,给老子仔细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