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贵仁将汤长林、吉丙叶叫来,说,丁蛋的身份只限于我们三人知道,他在县城做什么事、怎么做,你们定。
他们彼此聊一阵,丁蛋说,我这次来带来一个坏消息,县长带着家人和亲信逃走了,县城乱作一团。
吉贵仁猛拍椅子,气愤地说,鬼子还没来,当官的那帮混蛋先跑了,这是什么政府。
“丁蛋,丙叶负责情报搜集,你们到隔壁去商量出办法来,我等一会过去。”待他们离去后,汤长林说,“从县长逃跑这件事看,衡阳怕是守不住了,估计很快会陷落,我们得买一些粮食、盐,我们还要想法买些枪支。”
吉贵仁皱着眉头说,我们武器太缺,连同你们带回的,只有6条长枪、两把冲锋枪,7支短枪,才107发子弹。趁着这混乱的时机,你带着吉兴、吉旺去衡阳或其他的地方买枪、买子弹,越多越好。我们去衡阳打日本鬼子。
汤长林坐下来,说,贵仁哥,买枪买子弹去打日本人,我完全支持您。可是,日本鬼子武器精良,有飞机和大炮,如果我们去衡阳跟小日本硬拼,不但报不了仇,连我们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我在想,衡阳倘若失守,日本鬼子可能会经过我们这里进入桂林。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利用我们这里的地形打伏击,为二爷、二少奶奶和少爷报仇雪恨。
“我不亲眼看见你们打死鬼子,我死不瞑目。这事以后再说,你带上短枪和银圆赶紧上路,买枪要紧。另外,除你们3人外,自卫队的其他成员要加紧训练。”
汤长林答应着离开,安排吉丙叶带人去县城摸情况,嘱咐吉建新对队员日夜操练,而他自己带着吉兴他们次日天刚亮就出发。
他们扮成山货客,吉旺、吉兴挑着轻便的山货,汤长林是掌柜。三人到冷水滩,找李掌柜,吉家的枪支和子弹是1940年夏天从他这里买的。
忙着吩咐捆扎东西的李掌柜,一番礼节后,说,日本鬼子要来了,城里乱糟糟的,我和全家今天要往南逃命,哪还有心思做枪支生意。你们到别处看看。我劝你们回家,带着家人往南跑吧。我走南闯北,见的多,我告诉你,这日本人不是人,是魔鬼,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
汤长林他们随逃难的人挤出来,又到临县三处卖枪的地方去,可仍是碰壁。疲惫不堪的他们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歇息,边吃东西边商量对策。
吉旺咬一口糯米团子,说,全是逃难的人,到哪里去买枪?队长,我们塘村离城里远,全是曲里拐弯的小山路,日本人不会去吧。我们自卫队的武器,吓唬土匪,足够了,用不着再买,我们回去吧。
吉兴不赞同他的话,撇撇嘴,说,虽是小路,可它通向广西,如果日本人继续往南,我觉得会有日本部队从我们的那条山路走。
“如果日本果真走那条小路,我们往27000亩的茶树林一藏,日本人能奈何我们?如果他们搜山,我们就躲到后面的岭上去,日本鬼子就干瞪眼。”
“你只知道躲、藏,那二爷、二少奶奶和少爷就白死啦?我们就不给他们报仇?吉家对我们这些长工不薄,人要讲良心。再说,我们抗日自卫队就是打鬼子的,老是避着鬼子怎么行?”
“我知道你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吉旺低下头,闷头吃东西,不一会儿,抬头看他,说,“队长,你是大老爷的救命恩人,大老爷最信任你,把你当作自己家里的人,你说怎么办?是回去还是继续找人买枪?”
吉
旺的话勾起他回忆往事。汤长林不是湖南塘村人,而是江西人,1933年6月,年仅16岁的他参加红军,经过部队的熏陶和锤炼,他的视野开阔了,由于他读过几年书,有文化,苦练枪法,打仗不怕死,半年后当上班长,又过半年,被提拔为排长;1934年11月的一天,他带领战士阻击敌人,被一发炮弹掀到草丛中,待他苏醒过来,夜色笼罩着,四周静悄悄的,他爬起来寻战友,可摸到的全是尸体。
汤长林搜寻到一些武器,趁月色往西追赶队伍,在湖南南边、离广西不远的一座岭上,饥渴交加的他,望见山下的路上到处是敌人。他判断,凭虚弱的自己,硬拼要吃亏的,要活下来,寻找机会,回到组织的怀抱。于是他脱下衣服,把武器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藏在峭壁上的一大石头下,做好记号,化装成乞丐,下山乞讨,一路上,他边走边记,把路径默默地埋在心底。
在一个三岔路口,他碰到遭土匪抢劫的吉贵仁。汤长林见他大腿受伤严重,就用草药就他敷上,背他到镇上的一家诊所医治。医生瞅他们衣衫褴褛,身无分文,拒绝给吉贵仁治疗。汤长林扶着他,沿路乞讨,送到塘村。由于耽误医治,吉贵仁成为瘸子。
对汤长林的大恩大德,吉家恳求他留下来,让他带人管理茶树林。这样他在吉家一干就是10年。在这期间,他曾几次出去打听组织和部队,可杳无音信。
联想到他藏的枪支,他认为时机到了,他要取出来,在塘村拉起一支队伍打日本鬼子,这是他作为一个红军战士的责任。
想到这些,汤长林说,眼下,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买枪确实难。我们出来已五天了,要派人回去给大爷报信,让他心里有个底,早做打算。我看这样,你们两个把钱和山货带回去,给大老爷捎信,我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到枪。
吉兴反对,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还不带钱,即使有枪卖,你也没办法买。我陪你去,吉旺一个人带上山货回去。
“人多反而目标大,带着钱更可怕,遇到土匪流氓地痞,钱被劫走不说,命都可能丢掉。你不用担心,如果找到卖家,我可以先谈好价钱,然后,我们再带钱去买。你们两个人带这么多钱回去,路上要小心,千万别喝酒,晚上要轮流睡觉。”
吉旺从筐里拿出一个干粮袋给他,说,队长,你是茶树林长工的头,如果我们要跟日本人干仗,非你带头不可,我们这些人打枪都是你手把手教出来,没你不行,你可要保重。
汤长林把钱袋和短枪给吉兴,吩咐他,你回去后帮吉建新带着大伙练大刀,下午要抽时间练习打鸟铳。火药和铁砂不多,你跟大老爷说一声,到镇上尽量多买些,我们的10杆鸟铳到时候能用来打鬼子的。
他们在路口分手,汤长林走小路,在僻静的地方,撕开裤带一个小口,拿出自己画的图,星夜兼程,赶往藏枪的山岭。
衡阳城激战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塘村人心惶惶,有的家里已举家往南边逃去,有的家打点行装,一有风吹草动就跑。
吉贵仁暗中让夫人做些准备,说,我们的女儿女婿在成都经营茶油店,我放心了。当长林回来时,你带着侄女侄儿去成都找他们,我让吉旺带人护送你。
夫人给他端上茶,说,老爷,您的脚不方便,您在那,我就在那,我不会离开的,我要照顾您。
“云梅这孩子命苦,她父母指定的未婚夫被日本人炸死了;孟星才17岁,被他父亲推进密室,眼睁
睁地看着父母被日本祸害,心里受伤很重。他们失去父母,作为大伯,我有义务照顾他们。你就听我的,带他们走。”
“让吉旺送他们去,我要留下来陪您。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我听说,云梅向吉建新学打鸟铳和耍大刀,您作为大伯,要管管她,女孩子家的,父母刚入土,就舞刀弄枪的,不成体统,被外人知道,会笑话我们吉家没有家教。”
“这事我知道,你别操心。这孩子懂事,知道的道理多,有自己的主意,就让她练吧。这乱世,女孩子会打枪弄刀,也不是坏事,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别管那么多。”
正在这时,吉旺他们回来了,吉贵仁忙让他们到客厅。吉兴讲了买枪的经过及沿途所见所闻,吉贵仁心里沉重。
没有买到枪的消息不胫而走,塘村的人心愈加浮动,一些原本观望的村民也跟着逃命去了。吉贵仁为安抚村民的心,让吉旺送侄女侄儿走的事只好往后延。
六天后,汤长林连滚带爬地回到塘村,吉贵仁忙命人备好酒好菜,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在灯光下,吉贵仁摸着一支短枪、35发子弹和5颗手榴弹,爱不释手,感触地说,这个世道,居然还有人赊这么东西给我们,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们现有的枪支弹药,虽然少了点,但也够小日本喝一壶的。长林,记着给人家钱,别忘了。你找个时间,把钱给这个好人送去。
汤长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他没有说出武器的真实来源,不能告诉他自己曾是红军排长的事,因为这事重大,稍不谨慎,就可能脑袋搬家,还可能连累别人。他吃完饭,打着饱嗝,说,贵仁哥,我看嫂子她们在做那么多糯米团子,干什么用?
“我听说,政府军在增援衡阳城,快打到郊外,我想以塘村抗日自卫队的名义送些吃的东西去犒劳他们。你回来正是时候,明天你带队去。”吉贵仁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今晚早点睡,明天早晨4点出发。”
汤长林不顾疲劳,领着长工热闹热闹把糯米团子送到援军手里。在城外的斜坡下,汤长林吩咐吉旺带着人先回去,把吉兴、吉建新留住,说,日本鬼子和援军在打,没有力量进攻衡阳城,和守军僵持。建新,你原来在东郊一带卖过茶油,对那里熟吗?
“还记得。队长,你问这事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去弄枪?”吉建新两眼放光,说,“东郊有一条沟很隐蔽,上面长满杂草,我当时在夏天常去捉泥鳅。这条沟直接通到一座小山包,如果鬼子占踞,我们可能有机会。”
“你昨天让我带三把刀,原来是想偷袭鬼子。”吉兴把刀拿出来,劈下一树枝,说,“我们什么时候干?”
“不急,我们吃点东西,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歇一会儿。”汤长林边吃边喝水,说,“我们自卫队的武器太少,又买不到,只有从鬼子手里夺。对了,建新,你把那里的地形图划出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月亮挂在天空,阵地上静悄悄的。吉建新走在前面,慢慢地扒开草丛,时不时碰到死尸或断肢,臭味熏鼻,身体爬满蛆,奇痒无比;中间的吉兴好几次要呕出来,汤长林示意他要忍住,不能发出声音。
爬上小山包,汤长林见有4个鬼子在掩体里,其中一人放哨,另外三人在睡觉。他做手势,让他们去解决熟睡的鬼子,他自己去干掉值勤的敌人。
汤长林摸过去,趁敌不防,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用刀割断他的喉咙,污血四溅。吉兴、吉建新见机跃进掩体,捅死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