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六、鬼谷箫:心照不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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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杂乱无章,严重影响市容的街巷,我们从来没看到执法人员进去过。不是说里面的小贩一定要取缔,例行检查总要有的吧?这样看来,这片街巷更象一片孤岛。看起来人来人往,实际上与世隔绝。

为什么鬼眼这个节目播出的时间和片头不符?

还有财大的那些讣告什么的,到底该如何解释?

我那一天在财大校园里的经历还如何解释?那一晚上我都觉得一双冰冷的,怯生生的眼睛在盯着我,我不知道这双眼睛属于那个人头,还是黑袍人……或者是那些一模一样的学生……

在黑暗中,我知道我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鬼眼的片头不断在耳边盘旋,他说要睁开鬼眼,他说要睁开鬼眼,他说要睁开鬼眼。但是他不会告诉你,睁开鬼眼会看到什么。我想我渐渐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上初中的时候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体重一度直追一百二十斤。上了高中以后我突然就瘦了,瘦得充满了病态。没有人知道我在初中毕业以后为什么突然就吃不下饭了,什么都吃不下。

在财大附近的这几年,我掉进了一个充满疑问的黑洞,里面有所有我亲眼所见,却无法让别人理解的事情。尽管如此,我仍觉得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我觉得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搅和进来。

我觉得我该承认多管闲事不是好习惯,那时。

我开始了解黑魔法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不是没事犯贱瞎作,实在是给逼到份上了。怎么着也得死个明白吧?也许我应该临时抱抱佛脚,或者耶稣脚,但是我觉得就算是耶稣或者佛也不喜欢大难临头才被想起来,何况我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命全然交给旁人。万一神说,死就死呗,我们天堂里正好三缺一,你来陪我打麻将好了,那不就全二了吗?而且我不会打麻将。

当然,这是我当时的想法。我承认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其实灵魂能上天堂已经是万幸了,换句话说,那些蛰伏在黑夜深处的眼睛转播的不仅仅是死亡。

现在说起这些事,我并没有大难不死的幸运感觉。是的,我安然无恙,而且我了解了很多东西,这一切注定我不会和水草一样不知所措地哭哭啼啼。只不过我还要反过来伺候这位姑奶奶,我可不觉得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为什么?你自己想去。要多多开动脑筋,别光顾着看热闹,因为没有人能完全活在故事之外。

几年后,面对水草身上的种种迹象,我几近木然,有的事我还住在财大那边的时候就有概念了。如果你懂概率就会知道,很多事情不象看上去的那样稀少。

“总不能说我们这些安生人倒成了少数了吧?”这个问题我也提过。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了解黑魔法就等于了解了另一个世界,你看到的将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你只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当然只对一个世界有概念。”

“看到另一个世界?就是说,开了鬼眼是吧?”我半开玩笑地问。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会提鬼眼,迟疑了片刻,“你知道就好……总之这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说吧,”我想了想还是问,“黑魔法的势力范围……就说在燕壁吧,到底有多大?给我个概念就行。”

她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分是燕壁还是外地,或者外国。我们不算那些小角色,单说能和地狱有直接联系的,可以说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想找就能找到。”

“能说得再直白一点点吗?”

“就说你提到的那片小街巷吧,听上去就很象一个黑魔法力量的集中地。象这样的集中地燕壁至少每个区都有一个。”

乖乖,每个区都有一个,那燕壁全市至少有十几个!在燕壁呆了十几年的我忽然发现自己能长这么大简直就是奇迹。都说古城冤魂多,我一直觉得人们说的那些冤魂都是死在古代战争和宫斗中的,现在看来只怕未必。暮城的夕阳千摆年来之所以美得如泣血长歌,这中间的原由想得多复杂都不过分……

我们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我又想起鬼眼的片头,那个古怪的男声嘶叫着让人们睁开鬼眼——你看见了吗?

在沉沉夜色中,大地悄然翻涌,那些地狱来客默不作声地摊开手,布置起一个又一个美丽而凡庸的陷阱。他们乔装改扮,他们分头行动,有的光鲜靓丽,有的丑陋谦卑,也许温和可人,也许牢骚满腹。我记得一位智者说过,魔鬼总是出现在一个人最落魄的时候。环顾四周,在表面的繁华与发达之下,的确爬了饥饿的虫豸。每个人都站在崩溃的边缘,魔鬼只要勾一勾手指,就能引来无数的追随者。

也许在你每天上班、上学路上向你叫卖恶作剧玩意的小贩就是萨麦尔,他卖给你的竹制仿真小蛇会在夜里悄然钻进你的胸膛,吃掉你的心脏和灵魂……

也许和你坐在同一间教室或者办公室里的美女就是莉莉斯,你沉醉在她温柔而带有挑逗意味的眼波里,丝毫没有想到她已经控制了你的神志,她让你杀掉你的父母,你也毫无办法……

也许你吃早点的那个小摊上空飞舞的并不是普通的无头苍蝇,那是别西卜的侦察兵,它们在观察食客的肥瘦老嫩,它们在为谁多分一口脑浆而争吵……

也许……

有了在财大图书馆门前那一段毛骨悚然的经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上街不敢多看行人。等到这一段过去了,我还是经常发觉周围那些步履匆匆的人长者同一张面孔。有很多事是我发现的太晚了,不然在财大的图书馆门口我不会那么狼狈。

“我想我可能知道那个黑袍人是谁了……”我低声说。

“别说他的名字,这是禁忌。”

这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想,“既然你知道我猜的是谁,我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你倒是挺聪明……”她沉默片刻,“你……我觉得你对你经历的事已经有推测了,不妨说说看——”

说就说吧。“既然黑魔法的势力已经这么庞大,那么他们内部一定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他们会有各个部门和流派,自成一家又通力合作。我不知道财大附近的那一拨在这个体系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应该是一支有特殊意图,受特殊指挥的组织,。”

“哦?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猎物很特殊,他们似乎只对年青人感兴趣。”我说,“财大贴出的那些奇怪的讣告和寻人启示,当事人年龄没有超过三十岁的——超过二十六岁的就是极少数了。还有就是他们大模大样地把地方选在财大附近,他们一定有恃无恐。”

“怎么讲?”

“先说选地方的事。这么神秘的组织,应该有影无形,他们的触角可以分散在任何角落,大本营却一定要在一个谁也猜不到的地方。象这样明目张胆地摆一大片不太像样吧?何况发现这片街巷里有被遮蔽起来的地方并不困难。我不相信他们想不通这个道理,他们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至于这样做到底出于什么意图,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猎物呢?”

“我只是从没听说过魔鬼对三十岁以上的人不感兴趣,”我笑了笑,“如果要榨取灵魂和力量,没有哪个年龄段的人是不能利用的。但是不同年龄段的人身上最值的不一样,他们大约是专门收集那一段年龄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的。”

对方沉默片刻,“那鬼眼呢?”。

“鬼眼里播的故事没有作者,因为那不是杜撰,而是真事,而且就是发生在财大和那片街巷之间的事。片头说,睁开鬼眼,还说时间是午夜十二点,这两点连起来我会猜想,睁开鬼眼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十二点到一点是看,一点以后才是说。所以黑袍人活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点以前。其实正是那个黑袍人在给我讲故事。”

“……还有吗?”

“最后,”我慢慢道,“最后就是那些讣告什么的,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我估计那根本不是校方和家属贴的,那些应该是魔道的人贴的。他们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什么信息。说起来我怀疑鬼眼这个节目也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如果这也是用来钓鱼的,他们每年的收成也太吓人了,这样反而会招惹出事端。”

半晌——

“你在这方面……真的没有任何背景?”她说,“你可不象个省油的灯啊,我很好奇你的前世是什么样子。要不要你过来我给你算算?”看来我的推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我们不是不能见面的吗?”当时我们是在电话中交谈。

“是啊——可是我现在有拉你下水的冲动,我们这边太需要你这样一个人了。”

是吗?看来我的推测都八九不离十。“那也许他们那边也会需要我这样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呢。

“怎么,到这个时候想才想明白?”她笑了笑,“他们是特殊分支,我当然不敢说自己一定知道他们的计划,但是我感觉他们是想拉拢你进去。”

“啊?”

“你说过你是查了些资料才打来这个电话的,但是你毕竟是刚刚知道黑魔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能摸清我们的风格,这是不是说明你和黑魔法很有缘分呢?”

我沉默。

“当然,投靠魔道不该是件光彩的事。”她长叹一声,“我是没有选择的,如果有选择,我至少会慎重。我们这里有很多自以为英雄的人大模大样地折腾进来,他们不知道自己走上的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

“……我能想像。”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好心——魔道的人没有好心的。我只是觉得我蒙不住你,或者说,如果把你蒙进来,最后难受的是我自己。”

听到这些话我的感觉很复杂。

“我知道你本来是想求助的,但是根据我的判断,你不是个容易被猎到的人。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你最该记住的就是不要怕,不要低估自己的力量。”

这话好听,只是似乎不够实用。我问,“能不能在方法上给我点建议啊?”

“方法上……”她想了想,“你不在魔道,我们实在不好这么直接跟你讲。我可以告诉你黑魔法里一个偏重防御方面的组织活动时间和地点,我再告诉你怎么乔装改扮,我想安全混进去应该没问题,别的就全看你自己了。”

“那……行。谢谢你了——”能作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毕竟和你没什么交情,你不能要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