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九、阿克的故事讲完了:没有后来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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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耳语:你们可以猜一猜——我也猜过这个故事的结局,我猜错了,不是因为想象力不够,而是因为太把这个故事当故事。

“喂,您好。”

“您好,我是落英。你们今天上午刚来过我家。”

“是的。有什么情况吗?”

“是这样……您好像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是一个小玉饰,上面雕着玉梅道人的几句诗歌……”

老马一愣,“您稍等片刻。”他把自己身上的口袋全摸了一遍,然后拿起电话,“真不好意思,那个是我落在您家的,谢谢您打来……”

“没事,举手之劳。您一会儿把您的地址给我发短信发过来,我把东西给您寄过去。”

不是就在这个城市吗?怎么会这么麻烦?“这怎么好意思?我什么时候去您家取一下就行了。”

落英挂电话了。

老马慢慢坐下。倒是没想到,这个落英实在是非同一般,还有点怪怪的,似乎不爱按照常理处事。

落在她家里的那个小玉饰,是老马家的传家宝。说起来那玉倒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玉,只是还算不错的白玉而已,但是那上面刻的诗文出自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之手。玉梅道人是个从不在官方记录里出现的名字,这个人在历史上到底存在不存在,一直是件有争议的事。但是据说这几行诗非但是落梅道人所做,而且是他亲自刻在这一小块白玉上的。

坦白地说,就算是做学问的,知道玉梅道人这个人的,也很少。老马还从来没听到过家人之外的任何人跟他提到过这个名字。这个落英不仅知道玉梅道人,还能认出他提的诗,不能小看啊……

同时提醒老马,“她的专业方向好像是宗教吧?在哲学院一直读到博士然后直接留校的。”

“宗教?好冷的专业。”老马喃喃道,“现在的学生,别说报哲学类专业的了,就连报文学类专业都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有人愿意一直读到博士都不改行吗?”

“什么人都有呗,哲学院嘛,反正是难进也难出,工作几乎找不到。听说他们这几年录取分数都跌得很惨,这个落英可能是他们这几年来唯一成绩拿得出手的年轻人了。”

“这样……”老马沉默片刻,“那我得找个机会好好会会她。”

同事一声坏笑,“可以啊,不过得等放假——”

“什么意思,你?”

同事凑过来,“上班时间泡妞是违纪的!”

“什么什么什么?泡妞?你说什么呢!”老马没控制住声音大了点,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

“放松啦,老马。”同事嬉皮笑脸,“我都听说了,那个落英很有味道,虽然周围狼很多,但是我很看好你哦——别瞪眼啊,尽管你自己察觉不到,但是我能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

老马把脸一拉,“去档案室给我还档案去!”

“你看你,还真生气了?这脾气真是……”

同事扫兴而去。老马坐着愣了片刻,才心不在焉地收拾起桌子来。

那个小玉饰恐怕是老马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这几年有一拨欧美人似乎正在找这传说中的雕诗白玉,他们出的价钱可是相当可观的。当然,这只也是赶上了时候,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这难讲出处的宝贝能有个什么样的价钱。

对于那玉饰,落英到底懂多少呢?她会不会……不会的,老马想,我是警察啊,谁敢跟警察玩这样的游戏?

可他又想,如果我不是警察呢?如果我不是警察,她又捡到了这玉饰,又会怎么样呢?这样想着,老马的眼前又浮现落英坐在自己对面的样子,她有些目中无人,又有些萧索寥落——只是当时的老马沉浸在工作中,没有察觉。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落英向学校告了假,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那小小的白玉发呆。她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了,她不想听到那些无头苍蝇的声音,她需要清静。

那块玉被她小心地握在手里,它温润娴静,如从仙境来。这块玉属于一个谦谦君子,这个谦谦君子来过落英的家。已经美艳动人的落英没敢正眼看他,她说不清为什么,这中间有羞怯,有惭愧,有故作镇定,还有她最不愿面对的,后悔。

落英以为经过了那场可怕的仪式,她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心境,这一刻她发现,她错了。

怎么办……落英看着阳台下面那些石头,她哭不出来,她和美杜莎拥有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流不出眼泪。

在落英的手机里,存着老马发来的无数条短信。从“不必烦劳邮寄,周日亲自去府上拜访,谢谢。”到,“您在家吗?我在您楼下。如果不方便需要改日,悉听尊便。”再到,“您好,请回电话。”到“落英,能给你打电话吗?”落英一条一条翻阅着它们。三个多月,她和他只见过一面,就是最初的那一面。三个多月来落英一直在回避他,她带着无法平衡的欣喜和恐惧,和老马打起这场漫长的游击战。

昨天上午老马又来电话了,情绪激动。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的白玉还在你手上。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讨厌到不愿意见我,你就该把它还给我!”

“我早就说过要还的……”

“当面还——”老马斩钉截铁道,“当面还!”

“你为什么要这样?”落英压抑住情绪。“你这是故意难为我吧?”

“是吗?”老马反唇相讥,“你怎么这么怕见我呢?难道你是凶手?这个案子的凶手很狡猾啊,不该这么不堪一击吧?还是说,你对我……”

“别说了!”落英慌忙打断他,“我……我都说过了不想见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

两人同时沉默。

老马长叹一声,“因为我想见你,很想。”

落英恨恨地说,“你们这群男人,就这么受不了漂亮姑娘?”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老马直说,“反正我觉得你不只是漂亮——而且这漂亮也是你说的,你不给我正脸,我根本没看清楚你到底漂亮不漂亮。”

“那你……”

“我有把握判断的只有一条,你是个很有内涵的人,”老马说,“我承认我也喜欢漂亮姑娘,但是如果要找一个要永远在一起的人,简单一个漂亮你不觉得太单薄太花边了吗?难道不该找一个有智慧的,在一起不会无聊的人吗?难道不该找一个懂事的,不会让你为难的人吗?”

就是这几句话……落英如遭雷击,一动不动。这就是她等了将近三十年的那一席话啊!那段日子里她苦苦守候,象一朵不开的花,为的就是有一个人穿过万紫千红,走向寂静中的她,告诉她美丽不是女孩唯一的优点,告诉她有人要找的就是她的乖巧和聪慧。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来的这么晚,为什么她死了心,卖掉了自己的温情,他却突然出现。

“对不起,”老马黯然,“我不该说这些的,冲撞你了。何况我现在还有案子在查。”而且还是和落英有关的案子。

“没事。”落英咬牙道,“其实还是我太优柔寡断,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白玉给你寄过去,就不会有这些……节外生枝的事了。”

老马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言语中隐藏的情感。“但是你没有,你还是想留着我的白玉。”

落英沉默。

老马又说,“想留着也可以,永远留着也可以,但是这是我家家传的宝贝,不能离开我家。如果你……”

落英把电话挂了。

她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失控。刚才那是什么?难道是求婚?难道不是求婚吗?曾经以为是无比幸福的时刻,如今却让落英心如刀绞。

老马又发来一条短信——“这周日我来你家,没什么可商量的。”落英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颓然跌坐在地。

要不要他一进门就告诉他,不许看自己的眼睛?

落英自己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着笑着,她却捂住了脸,一些细小的石砾从她的指缝间落下,砸在地面上,铛铛作响。

没有办法吗?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落英独自面对冰冷的夜色,耳边反复回荡着老马温和而倔强的声音,他那些没有风花雪夜的话,那些简单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表达。落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她不能象别的女孩都能做的那样,自然地抬头,温和地打量他;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她可以在一个有点遥远的轮廓里看出他的非凡。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也倾心于自己,这怎么会是一场让落英惶恐难堪的灾难呢?这难道不该是件幸福的事吗?落英难道不该幸福吗?

何况,他的到来并不是因为被她此刻的美丽吸引。那她为什么不能推测,如果她还没有和美杜莎签下契约,他也会为她而来呢?

对,爱情就在那里,他一定一直在等自己的出现,是自己先不耐烦了,先脆弱了,才会掉进黑魔法的圈套……落英懊悔不已。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是……总会有办法来弥补的吧?落英这样的女子,爱情就是她们的希望,有了爱情,一切对她们而言都不是困难,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被爱克服的。

此刻,在落英心的废墟里正有一抹新绿在不顾一切地生长。它的根扎向那些错综的瓦砾和沙石,落英无力阻止,只有在它的怂恿下慢慢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