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跳跃,却并不温暖的篝火,暗沉的天色,时有时无的风,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还有一个大大的,象怪物眼珠子一样的水晶球。水草已经晕了,她不会来追问鬼谷箫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谢天谢地,要不然自己还得踹她一脚。
没有人提起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天色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这个时候还是什么样。
鬼谷箫早就知道,燕壁隐藏着很多地狱来客的地盘,但是这里和那些地方好像不太一样。她并不是没有见识过那些鬼怪来来往往的地方,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跟着他们到某个诡异的集会去看那些她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她确实没有想到燕壁有这么个地方。
而且这地方到底是隐藏在什么的背后的呢?鬼谷箫倒是觉得,这个地方的气息,很象她知道的一个什么地方。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没错,就是那个大水洼,从你房间的窗户能看到的那个。”鬼谷箫蹙眉,一抬眼正撞上一束棱角分明,冰灵冷艳的目光。
海漠。
他坐在鬼谷箫的斜对面,一半的脸被跳跃的篝火挡住,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对着她。这个人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对故事不感兴趣,对这个地方也不感兴趣。一开始水草还吸引着他的目光,但是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看她了。
鬼谷箫的右手下意识探进左手的掌心,她的掌心滚烫,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她很随意地笑了笑。
这个家伙并没有说话,他会读心术和传心术。他们只是在篝火边上讲故事,还没有必要把真本事露出来,他这个时候逞能也不知道想打什么主意。
这个时候,七婆婆忽然说,“这个故事蛮不错的——你们觉得呢?”
老玻璃说,“真不简单,我们中间还有人能讲出让七婆婆夸奖的故事……”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尔柏说,“这故事哪有这么好,是七婆婆看我们兄弟愚笨,要鼓励鼓励他而已。”
“你们不用在这个时候这么谦虚……”八姨笑了,“阿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三兄弟的脸色变了变,周围不少人人吃吃地笑起来。但他们很快看到了七婆婆的脸色,都不做声了。十几双眼睛又开始盯着七婆婆的那个水晶球看。七婆婆古怪地笑了一下,
“那好,我要说了……”
“等一下!”
七婆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目光象两根刺,狠狠地扎在叫声传来的方向——是那个姓胡的大汉。
大汉胡一脸委屈,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七婆婆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他说,“我想问……我们还要等多久?我……我们……不好等得太久的。”
还要等多长时间呢……这本来也不是个很过分的问题。他们大晚上的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总不会是为了坐在这里被风吹着讲故事吧?看样子是人没有来齐,还少一个人。可是从一开始到现在,谁也不问那个人是谁,因为什么没有来,什么时候能来。
所有人只是听从着七婆婆的安排,玩这个不见得好玩的游戏。
如果那个人一直不来,他们就一直玩下去么?
鬼谷箫看着大汉胡那副很不聪明的神情,慢慢道,“你着什么急啊——不是每个人一个故事吗?现在这个游戏连第一轮都没有玩完呢,怎么就不想玩了?”
篝火边有人笑起来。
八姨转头去问七婆婆,“半道上不想玩了要不要罚呀?”
七婆婆又笑起来。
“算了,七婆婆,这个家伙没有故事可讲,我们是不是不用跟他废话了。”海漠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反正现在人数太多,少一个是一个。
少一个是一个——这肯定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只是这个所谓的“少一个是一个”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在白鲨鱼看来,那当然是要置别人于死地了。白鲨鱼并不懂得和黑魔法仪式相关的事情,不过鬼谷箫懂,她知道他们要做的并不是把别人弄死——如果真有这一层意思,他们就不该玩这个倒霉催的游戏。
谁都能看得出来,在这个游戏里,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七婆婆的手上,要是她随便和谁一串通,别的人不就都没戏了吗?
不,这写人是满心要把篝火边其他人都干掉的,但不是在这个地方,不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需要互相借助着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鬼谷箫每没有猜错,这些人还没有分好在仪式中的分工,现在他们只是在为一会儿的仪式争取一个好的位置……
争取得力,可以给他们之后的一切提供便利。事情就这么简单。少一个是一个,排挤一个带边上去,自己就多一分站在关键处的机会。鬼谷箫一笑,杀戮的味道已经在这片荒野上弥漫开来,尽管真正的杀戮还很遥远。
鬼谷箫转头去看白鲨鱼,白鲨鱼正看着水草。水草一直就没动过,就像没气了一样。白鲨鱼的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他很紧张。
大汉胡的处境有尴尬了,七婆婆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这些人开始围攻他。
而他的那个妹妹娜娅,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对周围的事情全然充耳不闻。
“你既然这么忙,干嘛还跑到这里来呀?”
“你是不是以为你来逛街来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大汉胡,“你们是怎么跟来的?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没有!”一直不做任何辩解的大汉胡突然沉不住气了。
可就是这一声喊出来的“没有”,让众人的表情更加丰富。
七婆婆对这个局面很满意,可她刚要开口,又被打断了。
白鲨鱼忽然跳了起来,瞪着鬼谷箫大叫,“你……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寂静。
还是寂静。
“七婆婆,”老玻璃说,“继续吧,不是还要玩的吗?”
七婆婆的脸色变了又变,“那下一个你讲?反正阿克讲的过关了——它说过关了。”说着动了动手中的水晶球。
水晶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一片死寂了,看上去和一枚大玻璃蛋没什么区别。
“好……好啊,那就我来讲。”老玻璃啰嗦了两声,“我来讲……我……你们别吵吵了,我要讲了……”
没人吵吵,大家都看着他呢。
白鲨鱼慢慢坐下,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鬼谷箫一眼。鬼谷箫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盯着白鲨鱼。他知道有人看着,故意把头扭过去不看旁边的水草。他坚持不了多久,鬼谷箫藏在黑袍里露出诡异的笑容,她当然知道白鲨鱼并不关心水草,她还知道白鲨鱼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水草的身上。
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那套满了秘密的古书?会不会是那本记录了黑魔法所有秘密的,让所有地狱来客痴狂的死亡之书呢?
那卷白鲨鱼死活不愿意交出来的羊皮卷,他一定知道在不适宜的时间把它拿出来意味着什么。这个混蛋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很精明的,至少他知道怎么把东西藏起来。可惜白鲨鱼没沉住气,到底叫鬼谷箫给盯急了。
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鬼谷箫想,只可惜只有一个人猜到白鲨鱼的小心思,有那么一点点过于平静了。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她想起什么,一转头果然看到海漠在看着自己。
海漠冷笑,“别自己琢磨呀,会很没意思的。”
鬼谷箫心说,“怎么,这个家伙要拉帮结派了?”
“别想得这么不堪啊——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单打独斗的,谁又能占多少便宜呢?为什么不互相帮助一下,这对你也有好处吧?”
“真的对我有好处么?难道我看上去很好骗?”
海漠又露出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不过是觉得你聪明,愿意跟你合作——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死在七婆婆的手上算是件可惜的事吧?你要是自己不在乎,那也没什么。”
鬼谷箫转头去看了一眼七婆婆,这个老太婆,好像还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你觉得她对你不感兴趣?”海漠还在揣测她的心思。
“她对你最感兴趣——其次才是我。”鬼谷箫冷笑,“有你挡在前面,我不用这么着急。”
海漠的脸色变了变,“好啊,那等你就等着我完蛋以后被她收拾吧——”
这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鬼谷箫心说,“那就先听故事吧。”
还有这样的人?海漠恨恨地瞪了鬼谷箫一眼。她似乎宁可等着厄运临头,也不愿意跟自己联手……不对,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摸清楚她的底细。海漠思索半晌,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到了鬼谷箫紧握的左手上。她说她是“鬼眼”,这意味着什么呢?
鬼谷箫没有藏起她的左手,她左手上的这点特征不是那么容易推断出一二三四的。反倒是海漠,现在看来这个漂亮而来路不明的大个字似乎浑身都是破绽。
他为什么一定要和鬼谷箫联手呢?篝火边的这些人看起来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鬼谷箫这样想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两个家伙——除了白鲨鱼和水草以外,但是这个“除了”也是只有鬼谷箫能下的结论,她知道他们的底细。不知道底细的,那人就算看着胆小痴呆如水草,鬼鬼祟祟如白鲨鱼,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在这些人中间,早就开始了一场猜谜游戏。鬼谷箫知道,他们中间一定有人是互相装作不认识的,但也有人在猜测别人的底细。
有的人在揣摩陌生人的身份。
有的人在怀疑同行者的来历。
他们当然不是来听故事的,这些人是为一个很久以前的契约,一场特殊的仪式而来。这仪式必定是秘密进行的,但是如果人能再少点,就更好了。
老玻璃的故事还在讲,这已经是是第三个故事了……这才刚刚讲到第三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