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十、老玻璃讲了第三个故事: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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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弥漫,新月高悬,整个学校被笼罩在冰冷的深蓝色光泽里。

几乎整个学校都熄灯了,只有值勤的保安和校警都守在各自的岗位,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一大片乌云悄然飘来,它在物理实验楼的楼顶止步。

这乌云没有消融在风里,它散落在了楼顶上,这是一群硕大的乌鸦。他们长着血红色的双眼,他们紧闭铁喙,来去无踪。

他们轻易地从楼顶通向楼内的铁门缝隙钻了进去,他们目标明确,直奔值班室。这一天,正好是欧老太值班。

老太太在值班室睡着了,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无数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乌云重新聚集,它飘进了值班室,把欧老太卷严实,然后直接从窗户冲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得象人在夜间的幻觉。

没有人看到,即便看到了,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所高校在一个比较偏的中小型城市里,这里风景秀丽,山水轻灵,商业文明滞后,民风淳朴。这里的人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这里的人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见怪不怪。他们很容易觉得自己正过着最现代化的生活,他们从未觉得那些诡谲奇异的山水景色如何神秘非凡。

对于一些有特殊身份的人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活动地点。

就是这个新月之夜,近郊,在一片连着巨大岩洞的河滩上站着两个赤足而身着羽衣大髦的人。他们都带着雪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

“时间不多了,他们该到了吧?”

“很快就到了。”

“这一次是什么人?”

“这次轮到玄翼给人了,她提供了一个学校的地址,大概是学校的老师。”

“今天祭的这一位胃口大得很,倒是什么人都可以往他跟前送。老师就老师吧,虽然现在的老师变态的比较多。”

“不用这么担心,玄翼加入我们已经很多年了。要是有什么闪失,对她也没有好处。”

片刻。

“好吧……他们也快来了,把所有的人都叫来。”

河滩很快被一群赤足穿黑羽大髦,戴色白面具的人占据,他们从巨大的岩洞走出,河滩上细小的流水冲刷着他们的脚底。这些人默不作声地站在河滩上,他们在等。新月下天色清晰,很快他们就看到那片熟悉的乌云向河滩的方向飘来。

没错,那是他们的同伴。那是一群红眼乌鸦,也是一群赤足白面具的羽衣人。他们降落在河滩上,手中提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的布包,包里的东西一直在动,显然是个活物。马上有人上前把布包解开,从里面倒出来的赫然是一个被破布堵了嘴,五花大绑的老太太。

是欧老太。

折腾到这里,她已经满头大汗,几近虚脱。但这个老太太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似乎中马上可以扑上去咬人。只可惜这样一个虚弱的老太太不过空有一腔不值钱的愤怒而已,而且她蠢认不清局面。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不,是所有的面具都在看着她。有了这身古怪的庇护,这河滩上站着的就全是一群表情一样,姿势一样的人。他们共同的表情是没有表情,共同的姿势是这僵硬之下的诡异与冰冷。有人点起了火把,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流转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色彩。

被塞住嘴巴还干号个不停的欧老太在一大片红眼睛意味深长的注目礼中,终于沉默了。她开始怀疑这是梦境……除了那些离奇古怪的梦,还有什么能解释此刻的一切呢?

可是,有。

为首的人走了过来,俯身对她说:“对不起了这位老太太,您就是我们这一次挑选出的祭品,一会儿我们要把您献给地狱七魔君中的别西卜大人。”

话音刚落,河滩上的人就动了起来……远处传来风一样的角声,乌乌作响。火把更亮了。

欧老太恐慌地看着眼前这些怪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阵法在眼前不断走动,他们踩着角声的节奏,象一片运动中的迷宫一样来来回回……欧老太的眼睛很快就花了,她看到的简直就是一个无处不在的人,这个人在她面前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那一丛丛火把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跳跃着,一抹幽幽的蓝绿色象被唤醒的幽灵,慢慢从火把的中央蹿起——这些人走动得越来越快,他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疯癫,却始终整齐划一……

为首的人笑嘻嘻地问欧老太,“您是大学老师,想来很有学问。该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吧?”可怜欧老太一辈子只和物理打交道,别的一概不知,立即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不知道吗?”为首的人惊呼,“那可不好——也没关系,现在我来给您讲一讲。您知道我们是谁吗——您不可能知道。我们是黑魔法的秘密组织,黑魔法的组织都是秘密的,但我们是秘密组织中的秘密组织。我们的身份不仅对组织外的人保密,对同在组织中的人也是保密的。”

一样冰冷的面具,一样诡异的着装,聚集起来就是一群幽灵。新月之夜等他们离开这片河滩,淹没在人海之中谁也不会再认出谁。

“我们是专门向魔鬼呈献祭品的一个组织,在无数黑魔法的组织中我们的人是力量成长最快的,因为我们的贡献最大。魔鬼比神灵精通交易的公平,我们每个月为他们举办最严格最经典的献祭,他们当然不会亏待我们……该点篝火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已经走出三个人,他们在欧老太和为首的人身后堆起柴火。这柴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堆的,竟发出一种蓝色的光泽。这三个人在堆好的柴火边摸索了半天,就是不点火。

有人上来说,“这么湿只怕点不着,最好能添把鹿角灰。”

为首的人说,“没有,上次都用完了。不行就往上浇油。”

“用油点起来的火只怕烧不热咱们那个冰骨的大锅……”

一声奸笑从为首的人嗓子里钻出来,他压下声音,“那就不要那个锅了,直接立个吊杆,从上面悬下根绳子——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缺乏想像力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说了,他们是来祭祀的。

他已经说了,祭品就是欧老太。

欧老太倒是不缺乏这点想像力,可惜就是因为不缺乏,她被吓傻了,她被吓傻得透透儿的了。这个动辄上蹿下跳的老太婆现在就象一捆干瘪的大葱,任人摆布。

为首的人一直在看着欧老太。刚刚点起的篝火把这张没有表情的白色面具映得凶险而狡诈。

“当然,祭祀就该有祭品。我们的人轮流推荐祭品——所谓的祭品也就是一个人啦。按照不同魔鬼的习惯和需要我们会选择不同的祭品。您这种条件的一般来说是选不上的,但是今天这位刚好不挑食,所以荣幸荣幸啊——”

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荣幸到底是谁的荣幸。

“您先好好休息。”为首的人似乎对欧老太此刻的表现非常满意。“现在还没到您上场的时候,不过请放心,时间过的是很快的。我们再忙活一小会儿,您就该闪亮登场了……”他看了一眼正在竖起来的杆子和上面的绳索。“为了满足邪道中人的特殊口味,我们对您的要求会高一些。黑魔法的属性是黑暗的,黑魔法中的祭品越痛苦越恐惧,祭祀的效果就越好……我们口味有点重,您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个心理准备做不做好的,也不知道能有多大的差别。欧老太已经被眼前不断行走的人影晃花了眼。在眩晕中她反而渐渐看清,这些人似乎在跳一种很古老的舞蹈,这舞蹈充满了巫术的意味,好像在模仿一种动物。

那呜呜作响的角声,不象是乌鸦欢叫之后停留在喉咙中的呜咽吗……这是一群可以化做乌鸦的恶徒,他们还能以什么身份举行这神秘而可怕的仪式呢……

那些血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的兴奋,这些人的动作似乎被那篝火点燃,他们舞动得越来越夸张,**的双脚在湿润的河滩上踩出瑟瑟发抖的水花。他们都在看欧老太,看她的惊慌,鲜活的惊慌——

这些魔鬼的信徒简直比准备好接受祭品的魔鬼还要快活,他们的黑色羽毛不断地擦着欧老太的脸掠过,似乎随时要扑上来把她蚕食干净……

“火候差不多了……来吧,都来吧……”

欧老太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说实在的,也没有人想知道她去哪了。这本来不是件特别值得传来传去的事情,只是欧老太失踪的一个星期,物理系女生宿舍的窗口每晚都会停满了硕大的红眼睛乌鸦。

这些乌鸦并不聒噪,它们只是冷冷地站在窗台上往宿舍里看。那副可怕的神态让女生们根本不敢上前,有一个想借机讨好的男生试着用晾衣杆去驱赶,却差一点被啄掉一个眼珠子。但是这些乌鸦似乎没有主动攻击过谁,一到天黑透,它们就又无声无息地飞走了。

可是那些和乌鸦对视过的学生无一例外地高烧不退。和这些发烧的学生接触过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被传染,卧床不起。

所有的医生都说这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但是所有的退烧药都没有作用。没有任何人站出来给大家一个可信的解释。莫名其妙的一切把这些天天与科学定理为伴的人慢慢推向失去理智的一端。

于是恐慌蔓延开来,所有的人变得小心翼翼。他们不敢多说话,不敢多看窗外,天色一暗下来,就把窗帘都拉上。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有很多人走在校园里连招呼都不和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