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四十八、燕郊:祭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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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自然是鬼谷箫,七婆婆走到她面前,“你的经历够丰富的了,”她说,“就这样结束也不算遗憾,对吧?”

鬼谷箫没说话。

最后,七婆婆看向这四人中唯一一个不被束缚的墨苏。“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她说,“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我必须和你合作,因为你是真正的地狱来客。”

听了这话,水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看向此刻面色冰冷,浑身是伤的墨苏。那眼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在说——你是坏人!你一直都是坏人!你潜伏在我们中间,骗我们!

可是鬼谷箫和夜雪对视一眼,她们心里很清楚,刚一走出来就出卖她们,这并不是墨苏计划好的事。在黑暗中,她和他们一样恐惧,只是墨苏更多地考虑到自己的出路。目前为止,和她一起躲避在黑暗中的这拨人里,没有谁能给她一个保证,甚至一个方案。所以她要离开这路人,去另一边,去那强大的一边。

把鬼谷箫、水草和夜雪都绑了交上去,自然是墨苏表达诚意的见面礼。

果然,墨苏说,“地狱来客是没有选择的。”说完她再也不看被绑起来的人,径自走到了七婆婆那边。

“诸位,”鬼谷箫忽然开口,“下面你们将见证一个百年不遇的伟大典礼,自从这个仪式成型,它就成为地狱立刻间共同的期望和恶梦……”

恍惚中,水草看到鬼谷箫的神情,又是那样的阴阳怪气,莫名其妙。

“这个伟大的典礼一结束,我们就都完了!”水草实在承受不住,她喊了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完了?”鬼谷箫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她,“你知道什么是完了——你知道什么?”

水草说,“现在她已经不行了!”

她?鬼谷箫一看,夜雪的面色呈现出一种诡秘的死灰色,冲天的火光把她映照成了一张纸,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

夜雪、鬼谷箫和水草,这三个人本来就不属于参加仪式的七人之内,七婆婆他们不会在意她们是死是活的。如果有必要,可以一次性解决掉。

水草急得不行,“快想办法啊快想办法……不然就要轮到我们了!”

但是鬼谷箫在夜雪的眼中看到一种奇特的光华,她发现夜雪在看那个从火中走出来的黑影。

难道他们认识?

那些悬浮在天上的肥硕触手越压越低,火光跳跃中,墨苏走了过去。七个人很快围着这新的篝火站成了一圈。而白鲨鱼则被拖到了七婆婆的脚边,他被堵住了嘴,只能睁大眼睛。

那个黑影从火里走出来的一瞬间,夜雪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下升起。黑影看了看她,又转眼去看别人,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但是夜雪对这双眼睛是有印象的,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那是弥音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夜雪看着这片枯槁而诡异的影子,她想起鬼谷箫讲的那个故事。按说这个黑影应该是落英死去的追随者,但他怎么会有弥音的眼睛?如此推测,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尘世流浪的弥音已经遭遇了不测。死神和命神得到了他的眼睛,他们把这双眼睛给了少陵,然后送他到了这里……

难怪他们一行人在荒野上等了这么久,看来拉开这段时间的不是别的,正是给少陵换眼睛的过程!

在来这里之前,夜雪已经预感到了不归湖的覆灭。她知道自己存在的唯一必要性其实就是帮助不归湖维持运转。因为她有天使的身份,因为镇在湖底的血木对不归湖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只有她在被不归湖控制,血木才能真正被不归湖一手控制。而不归湖的覆灭则意味着不再有人在意她的存在,所以说她的路要走到尽头了。

活着,被囚禁,离开,也不知道能不能自由,不过这些对于夜雪而言,早就什么也不算了。

其实自从云河遭遇不幸,她也就不在乎能独自活多久。从前她曾感觉到神明的远离,那也是钻心的痛,但那时她还有云河,在后来云河也走了,她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夜雪原本是心如止水的,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

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在顷刻间唤醒了夜雪儿时在天空之塔的一切记忆,让她心里的悲伤和凄凉瞬间涨潮。

少陵没有看夜雪,他很快加入到了那七婆婆中间。这也难怪,他本来也不认识夜雪的。

而夜雪心里却有一个念头,她要和这个少陵单独谈一谈,她至少要知道,她记忆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她也很想知道少陵是不是被控制了,如果是,那控制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夜雪很清楚,死神和命神和深藏不露的斯提克斯一样,他们从不正面参与地狱来客之间的那些纷争。也许掠走少陵,给他换眼是他们所为,但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就在夜雪头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围站在篝火边的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七婆婆。七婆婆示意他们都站着别动,自己却伸开了双臂,举向天空。那第三只眼被她双手一托送到了头顶,这时正悬浮在半空中。七婆婆口中念念有词,那颗眼珠子开始发出血红色的光。

很快,荒野上的一切,甚至包括那新点燃的篝火都变成了血红色。

鬼谷箫转头问夜雪,“那样的血红色光……你见过吧?”

夜雪愣了片刻才说,“在天空之塔见过一回。是在一次劫难中。”

“连你都只见过一回,看来这种光真的很特殊。”鬼谷箫又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清楚吗?”

夜雪沉默片刻,“我看到过攻打天空之塔的魔鬼队伍里有一个将领拿着手杖,手杖上的宝石发出的就是这种光。”

“如果我没猜错,”鬼谷箫说,“你说的那个将领在整个劫难中就那么站在塔下,他就看着周围的手下进攻,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对吗?”

夜雪点了点头。“你知道他的身份?”

“我不知道,”鬼谷箫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所有的人都称他为神秘人。”

而七婆婆曾经做过神秘人的仆从,她的第三只眼应该就是在神秘人身边的时候修炼出来的。

七芒星降临仪式倒不一定非要用到神秘人的血光,不过七婆婆这样做可能是要让仪式变得更容易成功。

在红光的照耀下,整个荒野都安静下来,原来四处纷飞的风都沉默了。

七婆婆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一点。从托起第三只眼开始,她就一直滔滔不绝地念着什么,她声音很小,现在鬼谷箫她们总算是能听到点只言片语了。鬼谷箫倒是有点失望,因为七婆婆念的那些她一个字也听不懂。那是一种很远古的语言,已经失传多年了。

“我小时候——我刚到天空之塔的时候,在索尔娜的房间里看到的……就是用这种语言记录的。”夜雪说,“后来我还听……听他说过这种语言。”

他,必定是云河,鬼谷箫知道,但是她现在没心情问那些儿女私情的事。“那你现在能听懂这语言吗?能听懂多少?”

“我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她念的是什么。”夜雪侧耳听了一会儿说,“我想,她现在念的应该就是魔鬼和天空之塔的那份城下之盟。”

城下之盟?这个回答确实不在鬼谷箫的意料之中,她沉默了。

那份城下之盟长得很,难道全都要念出来吗?

鬼谷箫看着七婆婆,她念的很快,似乎已经对那些古老而生涩的字眼倒背如流。第三只眼在她的手中翻滚着,时不时发出一些古怪的声响。而篝火边的其他人也不再直直地站着,他们开始围着篝火走动。

七婆婆……鱼书……天空之塔……神秘人……七芒星降临仪式……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鬼谷箫咬牙苦想,她感觉到左手手心的一阵跳动,这跳动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夜雪忽然开口问她,“对了,你是……你在这里……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一句有点没头没脑的问题,从夜雪嘴里说出来,尤其如此。鬼谷箫看着夜雪,她没有说话。

鬼谷箫的表情变得很怪异,这让夜雪没敢追问。其实夜雪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她一直不能确定鬼谷箫会不会对她不利。之前夜雪一度怀疑她和娜依或者墨苏有瓜葛,如果真是如此,那还是不要和这样的人说话为妙。

直到被墨苏出卖,夜雪才又想到这个问题,并问了出来。而鬼谷箫却没有回答她,这倒是可惜了,夜雪想,她十有八九走不出去了,在最后这点时间里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人,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被囚禁在深深的湖底那么多年,这中间天空之塔经历了劫难,冥河的势力经历了从崛起到衰落的整个过程,而她却只能呆在湖底,在监视下熬过无数漫长的岁月……

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所以对夜雪来说,这一种生活的终结是件天大的好事,不管终结之后她将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