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鬼眼呢?夜雪知道鬼眼和水草是一起来的,水草已经被吓的不成样子了,她却总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吓傻了是正常的,夜雪想,她们两个都被排除在仪式之外,肯定是生死难料了,这个时候正常人都会很焦虑的。而鬼眼看起来对荒野上发生的一切都很熟悉,她应该是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的吧?一般来说,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被请来参加仪式的,可是她有不是。
夜雪凭直觉在鬼谷箫的神色里捕捉到一些闪烁的慌张,她想,这个女孩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是……
夜雪开始关心和自己处境相同的鬼谷箫和水草,连她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是,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双弥音的眼睛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大得她无法承受。
可是那个黑影就在那里,就在那群等待魔鬼来临的人中间,夜雪的目光无法躲避——或者她是希望鬼眼是一个能帮助她解答疑惑的人?
鬼谷箫依旧沉默。
篝火边的七个人动作越来越夸张,一开始他们只是在七婆婆的指挥下走小碎步,后来他们的步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古怪。从夜雪她们三个的角度看去,这群人就象是某个远古时期的部落成员,正在跳一种古怪的舞蹈。
在他们快速移动脚步的时候,双臂却齐齐地向天空打开……而七婆婆的第三只眼已然不在她的手上悬浮,夜雪这才发现那颗玻璃球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篝火中,它在火焰里上下翻滚,那冲天的火光似乎因此也变了颜色。夜雪想到什么,她低头一看,蹿起篝火的那堆柴枝上赫然正有什么**在流淌。那东西从似乎就是从火焰里流出来的,流过了柴枝,又慢吞吞地往地面上爬。
那一定是血——这个念头从夜雪心上划过,她哆嗦了一下。是的,她可以肯定那是血,而且是一个地狱恶灵的血。她在天空之塔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关于魔鬼的事,有人告诉过她,那些可怕仪式里用来召唤最可怕人物的东西里,一定会有怨气冲天的东西……
果然,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夜雪看到那**居然是黑色的,这要多少年的怨恨沉积?
黑色的血还是那样慢吞吞地流淌着,但篝火边的人并不躲避。他们任那些恶心的**在自己的脚尖边流窜,脚下步子不做任何停留。任何人仔细看看就会知道,这些**的流动一定是遵循着某种规律的,而参加仪式的这些人知道这规律,所以那些血根本不会碰到他们。
夜雪这个角度看不到全貌,但是她很快就能推测出来,这些黑色的血正在地面上画一个硕大的七芒星。那篝火就处在这七芒星的中心,而那七个人无论怎么移动脚步,总会共同站在七芒星的一角上,或者两角之间。
那黑色的血液还在流——这个阵,不是只画一个七芒星这么简单。
天上那些无比肥硕的“云朵”开始蠕动了。其实它们一直都在动,但是现在在这仪式的催动下,漫天的怪物都完全苏醒了过来。他们真的象一群虫子一样开始在半空中交叠着爬来爬去,摇摇晃晃。
这个时候风又起了,七婆婆的声音立刻到处都是,气氛越来越恐怖,夜雪甚至感觉到地面在升温——是地狱里的邪恶之火顺着召唤蔓延到了这里!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可怕。夜雪看着躺在地上的白鲨鱼,她想起了老玻璃讲过的那个关于活人祭祀的故事。折磨祭礼的过程还没有展开呢……而夜雪已经看到了整片荒野被血染透的景象……
在慌张和恍惚中,夜雪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弥音的眼睛。它们正看着夜雪。
是的,虽然黑影一直随着那些人在动,但是那双眼睛一经过这边,就一定会看向夜雪。
那个黑影在刚看到夜雪的时候没有任何表现,现在他就在那群魔鬼的信徒中间,可是现在,在仪式已经开始以后,他却频频把目光投向她……
那目光哪是什么陌生野鬼的目光?那种眼神只有天空之塔的驻守者才会有!
想到这一点,夜雪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这个所谓的少陵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野上,鬼谷箫本来就没有说清楚,而他来之前在死神和命神那里经历了什么,也还只停留在她们的揣测中……
夜雪又看到了一片迷雾,她想起了多年前,她第一次被暗算欺骗的场景。她和云河,他们是那样与世无争的人,他们如何能发觉那平静的一切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动荡!
那这一次呢?这一次她又将面对什么?
荒野上的人,那些故事,一切本来就是反复缠绕的一团乱麻。现在这乱麻不动了,只有一个线头象蛇头一样悄悄露出来,冷冷地看着夜雪。
是的,那双眼睛又在看她了——夜雪本以为和她有关的故事已经结束,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无法象自己想像的那样安然走过!
夜雪提那个问题的时候有点口吃,那本是她的无意之举,但鬼谷箫却因此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其实不只一个问题。
首先,是她本来很清楚,现在却觉得不太清楚的问题——她到底为什么来这个地方?白鲨鱼被人设了陷阱,而水草被白鲨鱼牵扯了进去。她呢?整个事情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白鲨鱼曾经试图拉她下水,她也很冷静地避开了。
鬼谷箫难道不知道水草在那个时候来找她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吗?她知道。按照她一贯的处事,鬼谷箫是不会跟他们一起走的,但是现在她确实在这个鬼地方,而且还被绑着,等待着很不好的结果。
她,鬼谷箫,在这片荒野上,在这个地狱来客交战的故事中间,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到了荒野上以后的事情,到荒野之前的事情,还有那些看起来已经比较遥远的经历,都从鬼谷箫眼前快速掠过。她想,没有什么事是莫名其妙发生的吧?这一连串的事件中一定潜藏着什么……
等一下——鬼谷箫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刚才她也听到了所谓“莉莉斯的拷问”,但是在那之前她并没有讲故事,更没有提及任何和她自己有关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向魔鬼袒露内心,那么那个从地狱而来的声音怎么会在她的耳边响起?
鬼谷箫一瞬间气急败坏,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毫无感觉的时候被人拉进了事端。那些看起来是碰巧的事情可能没有一件是平白来的,它们都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
她应该早点想到这个的,鬼谷箫苦笑。她不是一直警告自己,要以局外人的身份淡然处之吗?可偏偏她总迎面遇到那些古怪的事,偏偏她自己又总做出一些古怪的事。
鬼谷箫看着眼前的篝火,她的左手似乎感觉到了那篝火的召唤,手心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撕裂她的手心,血淋淋地跳出来。鬼谷箫用力攥紧了左手,似乎要把这跳动强压下去。
她也看到了那些流动的黑色血液,她看到那细细的湍流在地上画完了七芒星,又开始画别的图案。
是眼睛,新画出来的是眼睛。
鬼谷箫被这新画出来的眼睛吸引住了,她马上察觉到,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眼睛。
什么地方呢?
一个人活到二十出头,已经前前后后认识了很多人,也熟悉了很多眼睛。但这个时候,就算是把一个大活人拉到你面前,你也未必能想到他(她)是谁,就更不用说只有眼睛——而且只有一只眼睛。
是的,只有一只眼睛。那黑色的血液诡秘地蜿蜒着,在七芒星的每一角上画了一只眼睛。这阵上一转眼就出现了七只一模一样的眼睛。
鬼谷箫心头一紧,几乎同时,地上血画的七只眼睛一下子“活了”!
七婆婆已经停止念诵那种远古生涩的字眼,那七个参加仪式的人也不再走动,他们站在七只眼睛的间隙,静静等着该发生的事。而那七只硕大的眼睛受到了诡秘力量的催动,就象凭空从地里张了出来一样,它们凸出了地面,带着蛇一样纠缠不清的血丝冷冷地看着天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眨眼,但鬼谷箫却能感觉出阵阵彻骨的寒意……
不一会儿,聚集着层层“乌云”的天空在这七只眼睛的注视下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那些被驱逐的蠕虫象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纷纷堆积在一边。
荒野上所有的人都看向那被撕开的天空,那上面一点云也没有——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漆黑的洞!
鬼谷箫隐约听见夜雪在旁边说,“他要来了……”
魔鬼要来了,鬼谷箫想,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这个时候还能把这件事如此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
是魔鬼要来了,那天空中慢慢泛起红色,鬼谷箫不知道别人看到没有,但她已经瞧见一只眼睛若有若无的形状——那正是七芒星阵上画的眼睛!